第13章(2/2)
李元夕道:“皮肉伤而已,过几天就好了。不许告诉别人,特别是我姑母。你帮我个忙,把过年的碳米钱送过去,说我出外,小年赶不回来。”
她没提江峰,只说是惊马踩了陷坑激起暗箭,因为她知道大通的脾气,一上火,去找江峰讲理就不好了,根本讲不通,还会惹祸上身。
“这是撒谎,姑母盘问,怎么办?”路通为难道。
“就说我去了金鸿县,别的你也不知。让她问我就是。”李元夕道,有些懊恼,“这是实话。我本打算明天去的。”
“知道了。”路通端起碗喝汤,想了想没忍住:“你这身衣服怎么回事?还有那个姓崔的,究是何人?”
“意外,都是意外,以后再告诉你,我现在没气力讲。”李元夕拿起红豆饼,开始吃饭。
“那接下来怎么办?要我做些什么?”路通又问。
“准备过年吧。案子的事,容我想想,咱们是不是漏了哪儿?”李元夕拧眉道。
集贤堂,乃博州府书籍字画最全的书肆之一,老板田贵很会经营,服务又周到,生意好得很。
李元夕来结算书费的时候,田老板正指挥伙计包裹四幅册页。
“李捕快,还劳您亲来,区区几个钱,年后再给也不迟。”田老板笑着奉茶。
原来这集贤堂对熟客实行半年结算制,每年的六月六、腊月二十二各结账一次。
李元夕昨晚睡不着,翻看《内恕录》,恍然记起这茬,于是一早就赶来了。
“田老板客气,您看看,多少钱。”李元夕道。
田老板拿过账本,递给客人:“一共二两四钱,您看没错的话,还请签个字。”
李元夕直接签字,付了银子:“田老板,生意兴隆,好书还请帮我留着。”
田老板连连答应:“李捕快,书本之外,画册要不要?不瞒您说,咱这博州府可有好些名家呢,您看看,选几幅中意的,马上过年了,挂在家里,多好。”
李元夕摇头:“我不懂画,好画给我,可惜了,还是让知画人宝藏的好。”
两人正说着,又有人进店,田老板立刻招呼,却是封玉。
李元夕一愣,她早早来正是为了避开熟人,岂料还是撞上。
“元夕,你也来结账?”封玉一身白衣,笑着招呼,口中呼出团团白气,一双黑眸愈发清亮。
李元夕点点头:“我好了,你慢慢来,咱们回见。”
“你就这么不愿见我这个书友?”封玉笑道,“可是我哪里有所得罪?你说出来,我给你赔礼。”
糟糕!被他察觉了。但“得罪”谈不上,只是避让。不可能的事必须及早斩断。这些话要如何讲说明白?
李元夕正斟酌,就听封玉又笑道:“别想了,我说笑呢。其实,是我有事要拜托你。这个忙,你可一定要帮。”说着,跟田老板结完账,就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李元夕。
“这是江米条的配方,高老爹嘱咐我,自己留一份,另一份须交给信任之人,如此可保无虞。”
李元夕的手顿时一沉,这份信任太重。
“我想过了,只有你,我的书友,博州府捕快,既不会抢我生意,也能帮我收好。——你可不要拒绝,不为我,是为了高老爹,他这点心血怎么也得留下来,不是吗?”
一席话,挡住了李元夕的万千推让之辞。
“放心,我不会以此为借口烦你的。书友,以书会友就好。”封玉笑道,“以后你会明白的,我决不食言。”
话已至此,李元夕唯有答应。
“谢谢你,元夕。我先走了。”
封玉的白色身影转出集贤堂,很快不见。李元夕突然觉得自己好小气,但终是松了一口气。
她辞别田老板,走在街上,明晃晃的太阳照着,往来都是置办年货的人,商家高声叫卖,孩童簇拥着买鞭放炮,人来人往,摩肩擦踵,李元夕却感到莫名的冷寂。
“算了,正事要紧。”她压下纷乱情绪,转去永盛街,直奔江府。
江府门前甚是热闹,各种送年货的人车挤得水泄不通。李元夕几次上前,都没能跟门仆说上话。
“这样下去,岂能见到江老夫人!不成,得寻个别法。”
李元夕想着,准备绕去后门察看机会,就听有人道:“李捕快,真是你。”
李元夕回顾,却是尤宁,一身素衣,一骑白马,走到近前。
不等她答话,早有眼尖的门仆迎上:“三少爷,您来了,员外正等着您呢。”
原来,江霆贤收尤宁为义子,令其掌管江家一应事务。他比江峰年少,行排为三。
这倒是出乎意料,李元夕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多谢员外擡举,我改姓江,叫我江宁吧。”尤宁坦言道,“李捕快,你可是有事?”
“我需要拜见江老夫人。案子上的事。”李元夕直言,“但无人通禀。”
江宁道:“这容易,请随我来。”
于是,两人绕过人群,径直入了府门。走到二院门时,江宁让李元夕稍等,他先去禀复,很快,一个婆子来请李元夕进了内院江老夫人的卧房。
江老夫人靠坐在紫檀榻上,面带泪痕,见女客至,强挤出笑容,命奉茶看座。
李元夕见礼毕:“老夫人,有件事,在下不明,特来讨教,还请借一步说话。”
江老夫人打发侍女退下:“李捕快,请讲。”
“知儿莫若母,请您回想,江恺可有结怨?人在盛怒之下,往往会做出过激之事。”李元夕问道。
她此问,是基于十八日那天,江老夫人在江恺书房所说的“报应”二字。
闻言,江老夫人的老泪又涌出:“不是恺儿,他没有错,他可太屈了。苍天无眼,为何不罚老身,偏要害我孩儿!一个不够,连江峰也不放过。”
李元夕一惊:“江二少爷?”
“万幸,他只是摔个跟头,扭伤了脖子,并无大碍。多亏戴了护身符。我早该给恺儿也请个的,都怪我,考虑不周。”
李元夕松口气,金雕爪下留情,恶人遭罪而已,也好。
“老夫人,恕我冒昧,江恺无辜,还请您再想想,是不是有别的对家,比如生意往来,有了摩擦……”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
一个侍女进来,说是员外请老夫人去看过年礼单。
听见“员外”二字,老夫人赶紧收泪,请李元夕稍坐,就随着那侍女去了。
结果一去不回,李元夕喝完杯中茶,见日头高悬,已是正午,问问奉茶侍女,说是老夫人还在员外书房。
很明显了,李元夕知趣地告辞出来。
江霆贤不愿妻子与自己多言,定是怕言多有失,漏泄消息。江老夫人那句“报应”,说的是自己,她一个妇道人家,会做何等恶事,以致招来丧子之痛?
且江恺无错,那错的是谁?
李元夕虽有猜测,却无证据,另辟蹊径,果然很难。她弹弹脑壳,还得查胡蔓草。
正走着,就觉侧面风起,李元夕急侧身闪躲,就见一枚竹签飞过又飞回,落进墙侧的签筒里。
签筒旁,羽衣星冠的袁守一,迎着日光,轻轻打了个呵欠。
“袁神仙,你的卦摊摆到昌盛街了都!”李元夕佩服道。
“人挪活,我不能总在一地呆着,博州府东南西北四城,都需要我,不是?”袁守一笑道。
“是,是,是,那您发财。”李元夕挥挥手,就要走。
“等等,巫女捕快。看你面相,明明是红鸾星动,喜在眼前,可你为何愁眉不展,心事满怀。来,跟我说说,定能指点迷津,助你功成。”
闻言,李元夕走到卦摊前:“是不是还没开张?”
袁守一道:“非也。明日小年,本人就要闭关,这是年前最后一卦,你遇上了,是莫大之幸运。”
“少来。”李元夕拿出块碎银,放进铜盘里,“卦不算了,跟你打听个人——江霆贤,他发迹之事,你知否?说来听听。”
“水里取财,取之不尽,幸在能止,有止乃大。过去之事,何必多问,舍近求远,绕道远行,你不累啊?”袁守一笑道。
“啊!”李元夕没听明白。
“说的就是你,明明成竹在握,就是迁延不前,怪谁呢?”袁守一拿起玉尺,点点李元夕的脑壳,“巫女捕快,凡事急不得,不如先过年。你的左臂不能受寒,大风将至,回去歇着吧。”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枉费唇舌,李元夕再不耽搁,拔脚即走,行不多步,就见阴云漫漫拢上,遮光蔽日,倏忽狂风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