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2/2)
傅旻又叹气,默默走到宋氏脚下,“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她眼前。
宋氏看着他,没让人起来,只开口:“说罢。”
傅旻:“方才与您说的那个浥水男儿,乃是当朝天子,陆望安。”
宋氏简直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傅旻以头抢地,又扬声:“回祖母的话,孙儿与当朝天子陆望安在阴差阳错之间有了肌肤之亲,且又因其血脉特殊,如今已怀胎六月。”
“阴差阳错?”宋氏震怒,拍桌而起,顺手从床边花瓶里拿了根鸡毛掸子就抽到了傅旻身上,“你倒是说说何为阴差阳错!”
宋氏虽年纪大了、力气减了,但此番盛怒之下,犹使出来了十二分的力气,赶巧那鸡毛掸子本又是抽人极疼的物什,这一下破风而去重重落在了傅旻的背上,看得傅愔和沈逸都心惊。
“孙儿升任左相之时,遭朝中小人下了情药,若不交媾、则便身死,逃离筵席恰碰上乔装出门练琴的天子,兽性大发与人行了云雨。”傅旻生生咬着牙,“千错万错,都是孙儿一人之错!”
宋氏擡手又是一下,“一句你一人之错便就掩得过去?!”
傅愔和沈逸都别开了眼。
傅旻一直都未擡头,仍默默扛着。
“你可知我傅家多少代的基业!多少年的清流!几代人、阖宗族无一人差他行错,无一人逾矩被人戳脊梁骨!你可知府上如今多少人,你可知族内如今多少人!傅旻,那可是天子!”
宋氏说完这句,想必是真的动了气,竟一连抽了十几下。
看得傅愔都掉了泪,直接跪下护住了傅旻的后背,“祖母,不能打了,再打会打坏的!”
沈逸也跪到一旁,开始为傅旻辩解,“祖母,当时子怀遇上陛下并非他着意,乃是陛下心悦子怀已久,见他中药心下不忍,本想着帮他找个地方全些体面,但不料那虎狼药香味便可使人中药,最后二人齐齐中了招,若不行事则要双双殒命!祖母,二人本都无错,错是错在歹心人,错是错在虎狼药,错是错在坏时运!”
宋氏高高举起的鸡毛掸子再也落不下去了,随手掷在一旁,开口便哽咽了,“旻儿,虽情若在时饮水也暖,但情情爱爱做不得数的,岁月一久多少佳偶变怨侣,若寻常的人家,大不了就是分开,但那是天子啊,若一朝两厢不好,你可,你可怎么办啊......”
方才说起什么家族名声、说起什么阖府性命,其实宋氏心里明白那些都是小事,情情爱爱不至殃及旁人,若到时不好,吃亏的只能是傅旻自己。
宋氏捂住了脸,想说点什么,却被面前事实堵住了嘴——孙儿本就没错,她又能再说什么呢!
傅旻拍拍妹妹的手,示意她可以挪开了,后又直起身子,看着宋氏,眼神坚定地道:“祖母,情爱于世人是奢侈物件儿,若能白首相偕,那最好不过,但若强求不来......最起码,孙儿可以与您保证,明月秉性至纯,兹要是孙儿不先做对他不起的事情,分开便分开了,他绝不会在分开后降罪孙儿与傅家。”
傅愔在旁边不住地点头,“是啊是啊,祖母,您忘记了,哥哥与陛下之间还有个孩子呢,便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不会有事的。”
“对对对,”沈逸也帮腔,“孩子小名已然取好了,叫星星。子怀为日,陛下为月,孩子是星星。”
从孩子乳名便可窥得些二人情意,真心爱过想必未来如何不好也不至撕破了脸面。
这一个二个的,怎么显得自己好像是个不愿媳妇进门的恶婆婆一样,自己分明是担心旻儿才动了气啊,宋氏愣了愣,无力地擡手,“行了,都起来吧。”
跪了一地,像什么样子!
三人得了赦令,一块儿起了身,却都杵在一处,没人敢落座。
宋氏倒没再让人坐,只是对着沈逸与傅愔道:“你俩先下去罢。”
傅愔一边往门口走,一边不放心地瞧着傅旻,眼珠子都要黏在哥哥身上一样。
宋氏叹气,“放心,不会再打你哥哥了。”
二人出了门,却没走远,一起扒着门听动静儿,傅愔忍不住道:“沈逸哥哥你那保心丸当真厉害,本来还是担心祖母的,现下倒成了担心哥哥。”
“心疼是一回事,”沈逸忍不住道,“但是子怀身子健壮,应该是颇抗揍的,你倒无需担心他安危。”
傅愔听完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他俩虽听得认真,但里头倒是没什么大动静,宋氏拍拍自己身侧,示意傅旻坐过去,傅旻照做。
“将衣裳脱下来。”
傅旻回头看向宋氏,“祖母......”
“脱。”
傅旻无奈照做,下一刻便觉得背上冰凉凉的触感,祖母的指腹戳着药膏轻轻涂在傅旻的伤痕之上,还如他小时候习武受伤的时候一样,一边上药一边吹着气,“好孩子,祖母早先气昏了头,没问清楚便下狠手打了你,祖母给你道歉。”
“是孙儿错了,”傅旻声音也瓮瓮的,“祖母打得对。”
“错了就是错了,我心里清楚,你开脱也无用,”宋氏道,“只是你二人的关系,家里人给你帮不上任何忙。人与人之间,不论是亲人、朋友、还是夫妻,都要好好经营,日后便只能靠你自己了。”
若未来孙媳或者孙婿是寻常人家,她老婆子还能忝着张老脸到中间说和些个,但她再能倚老卖老,也卖不到天子跟前去。
此后孙儿如何过日子,怕吃了亏、受了苦,都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往肚子里咽了。
按说家里该是娶孙媳,但门第之差却让宋氏有种孙子高嫁的心酸与不舍,感觉嗓里出的声儿都潮潮的,“旻儿,家门没多高,但总是堵避风的墙,累了便回家。”
傅旻眼圈也发酸,“孙儿记下了,祖母。”
“此前还说要你带人来认认门,”宋氏又道,“便当祖母未说过吧,陛下愿意来便来,不愿来便不来。”
傅旻身子一顿,忍不住回头看向宋氏,眼神复杂:“祖母,明月明日便来府上。”
宋氏一个哆嗦,手上刚挖的一坨药膏“啪叽”落到裙上,难以置信地瞪着孙子,方才愁绪登时又来了气,“兔崽子!怎么不早说!”
傅旻好生冤枉,“您猜我为什么今夜跟您坦白?”
宋氏眼一闭,深深吸了口气,一指头便戳到了傅旻的额头上,“多大人了,还搞这种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的事儿!你怎么不赶在明日陛下入门前跟我坦白呢!”
傅旻:“......”
他本想说句“现在通知又不晚”,却见祖母将药膏塞到自己手上,也顾不得裙子脏污提起来就出了门,“你自己搽药!”
“够不着啊!”傅旻在身后喊。
宋氏的脚现在也差不多养好了,简直可以说句健步如飞,“脑子长了做什么用处!够不着不会想办法啊!”
这是咋了......傅愔和沈逸扒门板扒得正起劲,凑近了想仔细听听,却被里头推门给一人怼出去三步远。
宋氏一见他俩在,也顾不得旁的,点兵点将:“快起来!愔儿叫府上人今夜辛苦些,都速速动起来打扫!一飞你找人去跑腿,城西我定了块门匾,催促工匠天亮前务必做出来!”
她正待自己出去亲自盯着,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又喊,“傅旻!”
差点忘了,府上再干净,怕是陛下也来不及全逛了,倒是有个地方一定会去——傅旻的院子!
里间傅旻正龇牙咧嘴地穿衣裳,“在呢!”
“快些起来,去带人收拾收拾你那猪窝!”
傅旻:“......”
当晚,傅府彻夜灯火通明,全府上下一直忙碌到了东方既白。
傅旻避开祖母生气、自己挨打的部分,只讲了大家都动起来、洒扫庭除恭迎圣驾的热火朝天劲儿,笑着回答了陆望安的问题:“昨夜不光是顺利,还非常之热闹,便说我那院子,除了过年还未曾这样干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