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2/2)
打开箱子支在炕桌上,陆望安盘着腿儿,认真挑选趁手的家伙事儿,改变骨相的那些,师哥自然是用不到,幸好箱子里也还备了些改变面皮的东西。
琉璃镜支在一侧,傅旻坐在床边,凑头过去由着陆望安在自己脸上刮腻子。
陆望安手底下利落,不一会儿就化好了。
傅旻端过琉璃镜来照,沈逸好奇地凑过去一道观摩,不由得啧啧称奇:“太厉害了吧,这简直是邪术了!我当时还说,怎么低头不见擡头见的,化个妆还认不出人来了呢,这傅子怀肯定眼瘸吧。现在看来,还真是因为手艺高超,看这一手妆化的......”
沈逸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词,“跟死了三天似的。”
傅旻:“......”
“你这伤口,我觉得就趁早到那边一起去处理,”沈逸话没好话,建议倒还中肯,“到时候我就当着淮南王的面儿给你换药,一边换药一边怪叫,就说你能活下来是菩萨保佑......”
傅旻:“......也行。”
陆望安本默默听着,到这忍不住撇起了嘴,伸手拂过傅旻惨白的双颊,又擦过他乌青的眼下,最后手指落在干燥起皮又苍白的唇角,颇有些难过地说了句:“好憔悴啊......”
沈逸小声嘟囔:“这不是化的憔悴嘛,又不是真憔悴......他真正的脸色好得像是能生吃三头牛呢。”
但并没有人理他。
傅旻抓住了陆望安的手,静静看着他眼里的难过,觉得好像难过也会人传人了,沉默半晌,他指着自己的嘴唇问对面人:“这药水,有毒吗?”
陆望安不知师哥何出此言,愣了愣,摇摇头,“用在嘴上的东西怎么会有毒?那岂不是要毒死你了去?”
傅旻笑了,“那就好。”紧接着,他凑近,说:“我去那边的馆驿会会陆琰。”
二人离得太近了,陆望安甚至担心自己的心跳声太大会吵到傅旻,他发觉自己脸又发热发烧,恍然记起似曾相似,发觉竟是暌违数月的悸动。
他嗫嚅:“师哥......”
傅旻摸着他发顶,说:“乖乖的,别想我。”
陆望安正待点头,就被人揽近了、吻上了,温热的唇相接、相碰,一则水润,一则干裂,厮磨之间竟有别样感觉。
陆望安沉沦在即,仅余了一丝清明,“兄长还在呢......”
沈逸确实愣在当场:难不成我也是你们情趣的一环吗?
可傅旻的舌尖转瞬便已经擦到了对面人的牙关,含混不清道:“他会走的。”
这话刚刚落地,沈逸果真捂着眼睛落荒而逃:“哕~哕~哕......”
陆琰早就在馆驿的前厅候着了,为了显出诚意,他特意亲自带着拜帖来登门,这可是稍破落点儿的皇亲都没有的待遇。
开玩笑,只有你文渊阁的死书生晓得闹大事态?他的马车自出了王府便就开始造势。
为的就是告知众人:他陆琰,行得正、坐得直,不为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就是敢大大方方地去探病!就是一个问心无愧!
可他一进门就碰了个不能说硬、但也绝对不软的钉子,傅旻手底下的那些酸腐文臣,皮笑肉不笑地同他扯了许多,总结来说就是一句:“托王爷的福,我们相爷如今还昏迷着呢。我等文臣人微言轻,更不值千金之躯躬临,还请王爷快快回罢。”
虽说是让他回,但他若真回了,保不齐又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于是,自认不傻的陆琰稳稳坐在花厅内,半点儿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只说:“那本王等相爷醒来。”
到后来,他实在是无聊,无聊极了,干脆拉着陪他一同等在花厅里、防着他耍滑头的郁荆话起了家常:“小兄弟,看你年纪实在是小,今年多大啦?”
郁荆硬邦邦地回:“二十二了。”
“真是年轻有为啊哈哈哈,有这样的青年才俊在朝,何愁我大晋不繁荣昌盛啊!”
郁荆:“......”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陆琰接着问:“家中目前还有何人啊?”
郁荆出身门第虽不极高,但也是京中数得上号的人家,自然是满族满家、七大姑八大姨数不清的亲戚,但这要是聊起来那还有头?岂不要说上半日去?
想想就让人害怕,郁荆便扯了句:“我是孤儿。”心里却默默合十,爹、娘,儿子不孝,回头去庙里请头香、烧高香为您二老祈福。
“啊呀呀呀呀,”陆琰简直像是在唱皮黄戏,“孤儿啊?啧啧啧,真是可怜。那不若本王保媒,为你求娶个身家清白、面貌姣好、岳家得用的新妇,于你仕途助力倒还是小事,主要是,也给你个家......”
这“掏心窝子”的话听得郁荆实在受不了,“王爷您先坐,我去看看我们家相爷醒了吗。”
然后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就跑出了一进院。
陆琰在后头瞧着,瞧了瞧,又端起了茶盏:这傅子怀怎么还没醒?该不会是剧毒难清?别是快断气儿了吧?
虽然真的很希望他当场死了,但目前状况他还真不能死。
急得个陆琰啊,话没地儿说了,就开始在花厅里头背着手转圈,燥得他脚步匆匆,转悠得比驴拉磨还快。
此时,重兵值守的后门,傅旻与沈逸等人已悄悄进了府,宅子小便有这样的好处,稍微走两步便到了卧房。
一行人刚进门还没坐稳,就见郁荆低头耷拉脑儿地进了门。
傅旻:“不是说你在前厅陪淮南王?怎么自个儿跑这儿来了?”
郁荆声音闷闷的,“相爷,我陪不住。”
看这模样.......傅旻在心里暗道一句不妙,那陆琰是个男女通吃的主儿,好似还更偏爱年轻儿郎些,似郁荆这样唇红齿白、盘靓条顺的小郎君,是挺容易入他眼的,这倒霉孩子,该不是遭遇职场性骚扰了吧?
那这陆琰可真是要饭的牵着个猴儿了,典型的玩心不退。
心里一阵关心,但又不好挑破,傅旻稍显委婉地问了句:“他怎么你了?”
郁荆愤愤,“他要给我说媒!”
呼——傅旻长舒一口气,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紧接着弹了郁荆一个脑瓜崩,“倒霉孩子,给你说媒还不愿意!”
“我就是不愿意他给我保媒!”郁荆掷地有声。
把沈逸给听笑了,小孩还挺倔强,挺来劲。
傅旻也听笑了,他叉起手问:“什么意思?他给你保媒不愿意?那我呢,那我给你保媒呢?”
郁荆噌一下红了脸,支支吾吾,“若是爷给我保媒,那.......那我相看,总是会去的。”
还挺双标,傅旻听得直点头,像我带出来的兵,不错不错。
总之人没事儿就好,傅旻只想抓紧时间会完陆琰,抓紧时间跑去找老婆,没多少闲工夫聊天,便嘱咐郁荆:“去,就说我醒了。”
郁荆点头,转身出了门。
待到廊下再出现声音的时候,沈逸拆开了傅旻的伤口,不得不说,看着还是吓人,极长的一道横在下腹,青黑情况已好了很多,但渗出的都是浓紫的血。
“爷,”郁荆在外头敲门了,“淮南王到了。”
傅旻没说话。
郁荆又叫了声:“相爷?”
傅旻眼神示意沈逸:去,去开门。
沈逸比了个“好”,然后走到门口迎了陆琰与郁荆进门,颇怀歉意地说道:“刚才相爷已说了‘请进’,然则身子实在是虚弱,提不起气力,也无怪二位听不见了。怪只怪这毒实在是烈,短期内根本清不完,快要了相爷半条命去......”
再看傅旻,正斜倚在榻角,身后垫了大大的软帛枕,朱红颜色更显得他脸色苍白,一只廖白的手抓着床沿,似乎连坐着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勉力支持,只能靠只手来撑着,才勉强不至于往下出溜,但即便如此,也是半躺姿势了。
坐在床沿边上换药这人大约是他们自己找的大夫,手上的功夫倒还挺利落,但陆琰站得位置巧妙,刚好可以看得清那狰狞泛黑、长有几寸的伤口,实在触目惊心。
陆琰想到昨日,他落水被打捞起来时,脸色似乎比当前还更好些。
不过一个白日而已,怎的、怎的脸色就差成了这样?
难不成真如这个郎中所说,这毒要了左相的大半条命去?
哎呀呀,这是怎么话说的?瞧着素日风度翩翩的郎君被磋磨成这幅人鬼难辨的样子,陆琰心里还泛起了一阵儿心疼,一下子便将自己推算了一整天的阴谋阳谋忘了个干净。
只是可惜他再心疼也没辙,不是自己的人,也压根不晓得死士用的何毒,不知何毒自然也无从寻求解药。
自己倒是发了信给京中,尽全力用最和缓的语气询问右相是否知晓此事了,但实在是没有个立场去要解药啊。
陆琰深深叹了口气,竟舍得自降身份坐到了床边的矮凳上了,还凑近傅旻问:“左相,可还好吗?”
傅旻看得出陆琰脸上的一分愧疚、三分心疼,便不再阴阳怪气或者反话正说逞些口舌之快,他艰难扯了个笑出来,就这点动作还让干裂的嘴唇撕了细小的血口出来。
教个好色的陆琰心疼得直搓手。
傅旻缓了缓,才慢慢道:“劳烦王爷挂心,子怀无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