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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卦梦(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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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卦梦

◎没有怨憎会,却逃不过离散二字。◎

赵修衍的马车要宽敞许多,依旧分为外间和供人休憩的小内室,一应陈设俱全,低敛奢华,处处都彰显着他的身份。

虽然没有烧着银炭,但车内依旧充盈着一股暖意,只瞬间便可驱散身上的寒冷。

阮瑟挑帘踏进马车时,外间和小内室的隔门大敞,入目便是赵修衍半倚在车壁上、盖着薄毯闭目养神,像是已经睡熟。

她稍怔,不自觉地放轻动作,生怕会吵醒他。

今日并不是休沐,赵修衍仍要早起上朝,代皇帝处理多半的朝事;下朝后还要赶来京郊陪她拜祭,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也不易。

更何况自从那日赵修衍来玉芙苑过夜后,此后他日日都是如此。

尽管她因为母亲忌辰忙到昏天黑地,尽管他亦要处理堆积如山的事情,但他仍会掐算时间与她一道用晚膳、拥着她入眠。

虽然临睡前赵修衍鲜少再同她话闲聊,但每每她辰时起身时,枕畔都已经变得冰凉。

知他日日晚睡又早起、需要补眠,见状阮瑟也不想再上前搅扰他清梦,当即转身、放轻手脚想要掀帘下车。

车帘刚被掀起一角,一阵北风便趁隙而入,她身后忽然响起赵修衍略微喑哑的声音:“风冷,你先进来。本王话还未说完。”

言下之意,让她不着急走。

意会到他的话外弦音,阮瑟打消下车离开的心思,轻手轻脚地进到小内室,脱靴后盘坐在赵修衍不远处,主动坦言:“方才阮瑟多有得罪。只是于理不合,并无他意,还望王爷不要计较。”

“不会。”

“你思虑得周全,又是为本王着想,本王怎么忍心怪罪于你。”

听到她又换回一如初时谨慎的自称,赵修衍缓缓睁开双眼,侧目看向阮瑟,从薄毯中伸出手,挑起她下颔,教阮瑟不得不看向他。

他声线低沉,似蛊惑又似探究,“瑟瑟,你很怕我?”

即便他双手一直放在薄毯中取暖,但指尖仍旧冰凉,像是在刺骨河水中浸泡过,又像是落有经年不化的薄雪,才能堆积出这般寒冷触感。

他指尖触及阮瑟下颔时,一阵冰凉陡然而来,她颇为不适应地颤栗一下,愣怔回神后扬起笑容,“王爷位高权重,有谁人不敬您尊您。”

“瑟瑟自然也是如此,谈不上惧怕。”

“是吗。”

“你从前在阮吴氏面前,也是说着这样勉强的话,同她虚以委蛇的吗?”

阮瑟讶异擡眸,全然没想到他会牵扯到阮吴氏身上。

这分明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毫不相干的两件事。

或是今日跪在雪中太过寒冷,浇熄了她所有堪称空中楼阁的心思;或是恰逢母亲拜祭,让她回想起从前父母情谊甚笃、风月两相知的日子,哪怕身后也要祈愿来生再遇。

但她和赵修衍之间……

父亲说过,与位高者相对断不可论情。

不论初时赵修衍是因为她容貌、才情或是旁的缘由选中她,总归不会如话本戏折所言是为初见钟情。

更何况初遇时她堪称身不由己、狼狈至极。

虽也听戏,她却不信戏折中的种种会映射到自己身上。

她只是忽然看得明白,想努力摆正两个人之间最为明晰、确切的位置,万没料到竟让他浮想到阮吴氏身上。

对上他晦暗又探究的目光,阮瑟知道这话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应下来的,也不能惹得赵修衍更为不快。

“不是。”

“在阮吴氏身边妾身只想着伺机逃离。”

她摇头,半真半假地哄道:“王爷待妾身宽仁。若不是王爷,妾身怕是已经离京漂泊,哪里还能安稳地拜祭母亲。”

赵修衍定定瞧着阮瑟低垂眉目,半晌后才终于放开手,面上没有半点兴师问罪的样子,“以后在我面前不必以妾身相称,本王不喜欢听。”

“你是与我最亲近的人,这种违心又勉强的话,不该出自你口。”

她说得不情愿,他也听得勉强。

何苦折磨。

预料她或是会以礼数周全为由拒绝,末了他又多添一句,“人后都如此。”

“人前随你。”

阮瑟还未来得及拒绝,所有话语便被他围堵得无法开口。

启唇欲言又止,终究也只能应下。

“妾……我知道了。”

念及他方才冰凉至极的双手,她斟酌片刻后还是给赵修衍倒了一杯热茶,“今日雪寒,王爷喝杯热茶暖暖身体。”

小几上放的是刚沏好的热茶,连带着茶盏也因热气氤氲而变得熨手。

赵修衍没拂掉她好心。尽管知道无用,他还是接过热茶,饮罢、放下茶盏后又挑起车窗帘角,随意地问着阮瑟,“辛涯山上有座佛寺,离同生河不远,适宜为故去家人上香托福,要去吗?”

佛寺……

阮瑟稍稍倾身,顺着他所指向的地方探头望去,果真瞧见有座尖塔耸立在茫茫雪影之中,格外醒目。

这段时日她听周嬷嬷提过,辛涯山上的国清寺中有得道高僧,精通佛法诸象、可勘前世来路;亦能为生者指点迷津,为逝者驱难加福。若是能得高僧点化一句便已经是无上殊荣。

可惜寻常百姓虽然能到国清寺上香祈愿,却难以得见高僧一面,自然无缘被点化。

进寺上香的确是好事,她虽也想去国清寺上香问卜,但肯定不会是今日。

只是她方才拒绝赵修衍的那一次就已经惹得他多想,如果再有第二次,阮瑟无法预料到他会作何反应。

本就是受人顶礼尊崇的王爷,向来都只有旁人求他的事,哪里还会三番两次地回绝他,简直是不识擡举。

偏偏她又不得不回绝这份好意。

阮瑟眉心颦蹙、还没斟酌好合宜的措辞,赵修衍便看出她的不愿,耐着性子轻拍着她的手,安抚道:“无妨,你不愿去国清寺我们便直接回京。”

“……没有不愿。”阮瑟努力挽回解释道,“母亲生前多信道,并不信佛。”

“母亲虽未强求让我也信道,但她从不去佛寺,以往都是父亲带我去佛寺参拜。”

如果赵修衍是在寻常日子提出去国清寺,她或许会不作犹豫地应下,随他一道去辛涯山上香。

今日毕竟是母亲忌辰,她总不好违背母亲意愿。

倘若不是大胤多礼佛,佛寺甚多而道观寥寥无几,或是她今日还会再去趟道观。

信道而不信佛……

赵修衍忽的抓住她话中的蹊跷,“你母亲不是大胤人?”

“母亲从未提过她身世。自我记事来,母亲从未离开过息州。”阮瑟模棱两可地答道,“但母亲对大胤很是了解,尤其是熟知怀州和息州的风俗人情。”

又是怀州。

“那你母亲可曾提过南秦和西陈。”

阮瑟闻言垂眸,一手支颐,竭力回想着母亲闲时曾与她说过的话。

梁玖湘是在她十岁那年便因病逝世的,恰是在她不大不小、记事知好坏的年岁。

但五年过去,期间她过得并不算顺遂,许多事都只留有朦胧印象。

好一会儿后,她才从往事里抽身回神,看向赵修衍点头又摇头,“母亲偶尔提过南秦和南秦皇城,但也只几句话。”

“从未提过西陈。”

在官务闲暇时阮启舟多喜欢翻阅诸多的山川图志、野史轶闻;若是阮瑟在身旁,他也会念给阮瑟听。

得益于父亲的言传,阮瑟虽鲜少离开息州,但多多少少也清楚当今的局势。

除却毫无威胁的弱小国家以及附属国外,与大胤毗邻的、且能与之相抗衡的便只有南秦、西陈以及北晋。

或是北晋也多信佛的缘故,北晋与大胤素来交好,同南秦、西陈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南秦和西陈佛道掺半,但受皇室多信老道周易的影响,道教仍居上风。除此之外也有两者皆不信仰、转信他教的百姓,但到底是少数。

电光火石之间,阮瑟忽然想通了个中关窍,“王爷的意思是,我母亲是南秦或者西陈人吗?”

此前她只想着从琴上还有那枚鸾鸟图腾入手,却对母亲的身份一无所知。

父亲不知晓,她也再无人可问;从未想过最有蹊跷的会是这件事。

赵修衍点头,“应当是南秦人。”

“回京后我再派人去南秦走一遭。”

“那西陈……”尚且没明白为何不提西陈,她的疑惑尚且还没说出口,赵修衍便懒懒擡眼朝她望来,他眉眼间不复方才的闲适与纵容,反而挟着一种轻蔑以及寡薄杀意。

仿若山林虎豹看到宿敌突然而来的醒觉,以及将将蛰伏时的危相。

阮瑟一下收了声。

“西陈鲜少会有人来大胤,也不会想来。”

似是不愿多提,赵修衍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阮瑟坐过来,“回京还有一段路程,你若困了便过来陪本王躺着。”

“暗格里还有薄毯,若是冷就先拿着这手炉。”

言罢,他就把怀中的手炉递给阮瑟。

许是深冬渐近,加之大雪未央,今日上京格外寒冷刺骨,可马车里依旧温暖如春,即便阮瑟只身穿单薄素衣也不曾感觉到半分凉寒,自然用不到手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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