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月亮(2/2)
她很后悔生下这个孩子。
姚知婉起初去求宋栋远离婚。宋栋远揉着眉心,不耐烦地告诉她,他娶她本来就是力排众议的结果,离婚闹得他不好看,别闹了。
姚知婉绝望了。
对宋栋远的怨言无处发泄,她看向宋时礼。
那时,宋时礼是谁见了都要夸赞两句的小孩,不仅漂亮得跟布娃娃似的,脑袋还灵光,一天的日程满满当当,都能出色完成。
姚知婉陪在宋时礼身边,看他完成一项一项作业。她时常对他吹毛求疵,掐他的脸,掐他的手臂,掐到一片青紫。
和宋栋远都三分像的脸,让她很恶心。
“妈妈这是爱你。”她又会抱着他说,“妈妈生你养你,有人比我更爱你吗?”
又过了几年,姚知婉在朋友的鼓励下,鼓起勇气想要重拾舞蹈事业。
当她和宋栋远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宋栋远正在处理工作,淡漠地问她:“你还会跳吗?别给自己找罪受了。”
姚知婉还是每天练习,日复一日。终于来到演出的那一天,座无虚席,她在众人的注视下,希望新生活快点到来。
事与愿违,她最后没有完成这支舞。
这场演出进行到一半,姚知婉重重摔倒,狼狈不堪。
一片狼藉,无论是她期待过的事业,还是伴侣。姚知婉在这一天彻底崩溃。
姚知婉闭门不出。宋栋远根本也没发现,因为他很少很少回家。
一段时间下来,宋时礼在某一天,忍不住悄悄把房门打开一条缝:姚知婉坐在昏暗的房间里,面前的电视机里不断播放着她摔倒的那一幕,她面无表情,像空壳。
宋时礼握着门把手,歪了歪脑袋。
他这时还不知道严苛的父亲和冷漠疯狂的母亲给他留下了怎样的印记:很多时候,他没办法深刻理解感情,尤其是丰富复杂的感情。
为什么要把摔倒的画面反复播放?她在难过什么?
姚知婉突然开始砸东西,桌上的碗碟被她一并推到地上,碰撞碎裂声此起彼伏,窗外大雨瓢泼。
宋时礼疑惑地走到房间里。
姚知婉的眼眶通红,看到他,忽然笑了,抓住他的手臂,紧紧掐着:“你来干什么?”
宋时礼困惑更甚:“为什么要砸东西。”
姚知婉笑得更大声,语无伦次,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所有人都夸你漂亮,夸你聪明,对不对?这有什么用?我最后悔,最后悔的就是生了你…给那个男的生了个孩子!你长得像他…知道我看到你有多恶心吗?”
说着说着,她又变成乞求:“求你现在去跟他说,让他放我走吧,行不行?”
宋时礼的记忆里,母亲一直是沉默的,第一次和他说这么多话。但是手臂被掐得生疼,他下意识想挣脱:“松开我。”
别的都没说,只是疑惑,甚至不害怕。
姚知婉自嘲地笑,跌坐在地,颓废地慢慢说:“你和他一样的,从来不会听我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我在难过什么。”
她松开他,还把他推远了。
宋时礼重心不稳,压到碎裂的瓷片。
保姆终于赶来,她慌忙把宋时礼抱起来,看向姚知婉的眼神很恐惧:“太太,你这是…”
姚知婉脸色苍白,她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宋时礼摊开掌心,看着那道淌血的伤口。
“疼。”他说,表情依然很平静。
故事的结尾,宋栋远终于厌烦总是跑来自己办公室装疯卖傻的女人,忍无可忍,他签下了离婚协议书。
姚知婉拿着那张纸,发自内心地笑了。她安静地收拾好自己不多的东西,和在这里关系最好的,年龄相仿的梁晓夏告别。
最后去看了眼宋时礼。
这段感情,无论是开始“宋栋远娶了一个出身贫穷的女人”的闲话,还是结尾闹得人尽皆知的离婚,哪哪都不体面。
姚知婉离开了。
她或许还留在宜京,或许回了老家,到底怎样,没人知道。
而宋时礼,时常会梦见那个下着暴雨的夏夜。
即使已经过去很多年,他在半夜梦醒时,还是会睁开眼睛,无言地看着天花板。
想,那个时候自己的反应真是,冷漠得很可怕。
十几岁的他读了很多的书,观察别人是如何感知情绪…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可以不用费力地理解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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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没有开灯的房间里,苏岁柠沉默不语地看着宋时礼的侧脸。
宋时礼说完了,从始至终,他的情绪都很淡然。他偏头,和苏岁柠对视:“别这副表情,你就当个故事,听听就过去了。”
苏岁柠想说些什么。
头一回懊恼自己嘴巴笨。
宋时礼对情感的感知能力不强,苏岁柠不一样,她会共情。就像此刻,她的心头涌起很酸涩的情绪。
就在宋时礼尝试理解苏岁柠为什么看起来比他还要难过时,他的耳边突兀地响起一阵噪音。
其实耳鸣这件事,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习惯了。
只不过噪音来得太过突然,他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去捂耳朵。
当然,一点用都没有。
倒让苏岁柠吓了我一跳,说话都结巴了:“宋,宋时礼?你怎么了?”
她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一紧张还差点咬到舌头,手足无措又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叫人…”
宋时礼看着她着急忙慌的样子,无奈又好笑地按住她的手:“没事,慌什么。”
苏岁柠盯着他捂着耳朵的那只手:“你耳朵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