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2)
第72章
如今,梁丘松在凡人和妖两方面,处境皆是尴尬。就如那次,凡人堵在石家门口闹事,胁迫他辞去捉妖人一样,妖也跟踪到小镜湖了。尽管尚未闹出大乱子,但那也是妖,忌惮梁丘松往日的威名,不表示今后,都会相安无事。
接下来的日子,被妖跟踪、打探的情况,只会多、不会少。甚至于大动干戈,亦是极为可能的。为了避免,将石家拖进锅端,梁丘松从小镜湖回去的当天就宣布,三日后,就和小狐貍离开石家。—— 在回京的马车上,梁丘松特地先和小狐貍说了此事。他没再如从前一般,总是独断独行,事到临头才通知她了。小狐貍心中暗喜。
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妥当了。目今只余下石亭秋,还挂在梁丘松的心怀,此次怕是要留下遗憾,不能与她当面话别了。
石家众人反应强烈。滚刀肉俞夫人,可谓最心绪低沉。她犹不死心,一边唉唉叹叹着“ 我家的亭寿、亭碌、亭秋,以后可怎么办啊”,一边厚着脸皮,使出看家本领,苦苦求外甥改主意,在屡次劝说无果后,俞夫人想起,二老爷接过家主之位后,观其行事,虽仍是一味图清省、怕麻烦,但尚算拿得住,对他们大房也多有看顾(这一点,从上回二老爷劝大老爷,不要作天作地,好生当家主就可以看出),她捧在手心儿上的那几个废物,也勉强能有个依仗了。俞夫人只好深深一叹,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当时的样子,直比梁丘松还要绝望。临去前,还不忘再叨叨一句:“松儿,大舅母低声下气,好言相求,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硬啊!”
梁丘松原还敬她是长辈,好言好语,这句话一下就把他的耐性,消磨殆尽了,他当即就冷了脸,懒得再应付了。基于此,当俞夫人顶着一双熬红的老眼,送来一件她加班加点,赶做出来的厚厚御寒棉氅的时候,梁丘松愣怔了好半晌,才接过来,他心中微动,正要说话,俞夫人无意听他道谢,她无力地挥了挥袖子,凄惶地笑了笑,先开口道:“松儿,说来可笑,大舅母活了一把年纪,这辈子能靠得上的人,唯有你这个小辈。唉!”她口气当中,蕴着微不可查的歉然,无可奈何的自辩,和难以挣脱的颓丧。说完,不等外甥反应,俞夫人就径直离开了。徒留梁丘松向她丧气而刚倔的背影,投过去一道不知是同情、是憎恶,还是佩服的目光。
小狐貍也是感慨万千,果然人无完人。俞夫人虽然招人厌,但也有真诚、实在的一面。虽然并不很多。她斥责少爷“心硬”的时候,一点儿口风都没透,可一出手,就是最实际、最有用的,从不屑于装虚弄假,搭花花架子图俗世之贤名。天气日渐转凉,这棉氅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大老爷从前只觉得,外甥可恨又可惧。一看见外甥那张脸,他心里就发怵。可饶是如此,一旦真遇上什么事了,他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外甥。他多少次在背地里,阴戳戳地和外甥对着干。他总觉得,可以和松儿杠上一辈子。如今松儿去期既定,大老爷突然觉得他很可怜。一旦离去,松儿就既疏离了凡人,又无法彻底融入妖,两边都不靠,两边都不能让他安稳、自在。从此以后,松儿将一无所有,就像他石旭渊一样,到哪里都不招人待见。
大老爷心血来潮,他有心好生去找大外甥交交心、道道别。顺便将两人的前尘旧怨,一笔勾销。但是他翻过来、覆过去,再翻过来地思忖良久,硬生生压下了这个念头。一忽儿恨,一忽儿怜,这般优柔寡断,没有定见,岂是说一不二、刚性不屈的丈夫所为!
石亭寿、文氏夫妻两个,则是备足了面饼、肉干、干果等,便于携带、易于久藏之物,足足有鼓鼓囊囊的三大包,喊上石亭禄一道儿,给梁丘松送了来。梁丘松原想轻装出行,能不带的就不带,很是推拒了一番,石亭寿两兄弟硬塞到了他手里。梁丘松虽然面色若常,实则心里,早就热烘烘的了。
石家大房分成了三波,各有各的道别形式。比较起来,二房就要团结得多了。一家三口一起上门,邀梁丘松去他们院儿里,吃了好几顿践行宴。二舅父、二舅母一遍遍劝菜、夹菜。石亭灿自打出生以来,更是破天荒第一遭亲自下厨,做了三道菜。那滋味虽然惊奇、惊悚又惊心,但小狐貍观少爷之神情,好似也是生平第一次,吃到精才绝艳、口齿留香的佳肴一般。
……
心有留恋的时候,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三天展眼就过去了。这日,荏弱的太阳将将升起,夜霜未尽。空气中凉意浓浓。
石府大门口,停着备好的马车。以新任家主二老爷为首,府里的一众主子、仆从,以及一大早儿,就赶来的杜闲雨,都站在马车边,送别梁丘松主仆两个。
二老爷握住大外甥肩头,言语殷殷叮嘱他 “ 凡是看轻看开些,莫要沤在心里自苦”。梁丘松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大老爷看新旧两代家主之间,自有一股默契,顿时既感懊悔,又酸溜溜的。之前真不该想东想西,该直接去找松儿交交心的!一举收服了松儿,哪里还轮得到他石旭岳出风头!
大老爷不满地盯了一眼俞夫人。都怪这贱妇终日唉长叹短,嚎丧招晦,害得他诸事不遂。
俞夫人的眼角当然已经扫到,大老爷面色不善了。但很多年以前,她就已然在心里,单方面认定,自己是孀居之人了。她心如止水,鸟都没鸟大老爷,只顾着嘱咐外甥“出门在外,万事小心”,居然还十分幽默地加了一句“从此能远离大舅母了,你心里大约高兴得很吧!”
此话一出,众人都乐了。
小狐貍难以置信地,看了俞夫人一眼,祥林嫂转性子了?殚心竭虑、宵衣旰食经营出来的人设,说不要就不要了?您比四小姐还任性!
文氏暗叹,想来婆母年轻时,也是个响快、明媚的女子。唉!——呃,等等,我在,唉声叹气!呸、呸、呸,坏的不引以为戒,反还学上了!引以为戒、引以为戒、引以为戒,她在心里,默念了三遍。
孟夫人笑怨:“大嫂,你有惠心妙舌,怎么不早些开口?我对着松儿这张不怒自威的脸,连话都不敢说,”假意松了一口气,“唉哟,这下好了,松儿笑了。”
众人愈加大乐。
梁丘松想了想,道:“大舅母,幼鹰被老鹰护在窝巢里待长了,会以为自己飞不了。可实际上,它们从未被允许,独自试着飞过。岂不是太可惜了?”俞夫人一怔,似有触动,略一咀嚼,感动地看了外甥一眼,缓缓道:“大舅母明白你的意思。”这下子,大老爷不止是酸溜溜的了,直接就抑郁了。他很想痛心疾首问大外甥一句,你不是很厌烦这贱妇的么?!
石亭灿和杜闲雨再一次提醒梁丘松主仆,让他们别忘了,各自在小镜湖答应的事。梁丘松小狐貍郑重承诺不会,两人才肯罢休。
小狐貍颇有几分不舍。再见了,石榴树、美人蕉!再见了,石家里的每一寸人间烟火!再见了,在这里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小狐貍不觉间暗暗心想 :“ 我来石家,仅仅才将近一年,就已然这样了,那少爷他——”她不由自主地略略偏头、擡眸,目光投向了身边挺拔、冷俊的男子,他面沉眉蹙,深邃的眸子里,隐隐地交缠着落寞、厌弃与留恋。
这个少爷生活了二十载的地方,这个一夜之间乾坤倒悬,日月无光的地方,既是少爷嘴里最甜的一口蜜,也他心底最深的一道伤。从此以后,少爷就要离开这里。
看少爷神情郁郁,小狐貍心里亦甚为沉重,她暗忖:“放心吧少爷,以后我会替你分忧,照顾好你的日常,同你喜、同你乐,你不会是孤单单的一个人的。”就如前次,四小姐生少爷的气,小狐貍认为,自己也有责任一样。此次少爷遭受离乡之苦,除却不可抗因之外,还因为允了她之所求,要和她一同离去,护佑她的家人。唯有为他悉心做些什么,在有必要少爷庇护时,她才能坦然接受。虽然,她很清楚少爷在意她,很是把她放在心上,她却不能视作理所应当。
说不尽几番叮咛、几番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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