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2/2)
庄文亭的心地透彻,孤绝地笑了笑,“也许跟你一样。”
隔了很久,任淇才有些迟疑地说:“你到底在废话什么,谁给你说过我跟你有血缘关系。”
庄文亭奇怪地“哦?”了一声,“难道我猜得不对。”
“我在福城崎山疗养中心,你敢来吗?”任淇用杀声说。
庄文亭低下头,镜片出现一层轻雾,口气有些讽意,“有他基因的废物,最不缺的就是没用的胆量。”
天空被枝状的闪电分割成块,初月惊现,亮似白昼,就在这片苍白的夜色里,大雨滂沱而至,庄文亭单薄的衣衫瞬间就湿透,薄肌死寂阴沉地披挂在身上,好像也在叹着什么。
康健凄厉地尖号了一声,猛扑到庄文亭身边,不住地用手语劝诫着,“你要去哪?”
庄文亭用手势回:“福城。”
康健拼命手舞足蹈:“你为什么把我支开?福城不适合一个人去!”
庄文亭旋即用命令的口吻说:“那是你领的最后一个任务,做不做,都由不得你。福城也许不是我的福地,但也不会置我于死地。”
“你疯了。”康健无声地垂入哀戚,丧气地动着手指:“从那场大火开始,你就疯了。”
比山顶宅院更陈旧的情感穿心而过,让庄文亭转开视线,一脸病相地说:“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一次惩恶扬善的机会。”
“阿健,你还可以替庄老爷作证。”
一天后,福城。
雨后初霁,空气澄澈。
这个城市似乎与罪恶毫无关联。
庄文亭在迈进病房的前一瞬,已经预感到床上躺的会是谁,因此看起来镇静平和,然而胸口却被比情爱更热烈的感情填满,每一步都走得有些吃力。
床榻纯白无暇,一如那位老妇的皮肤,任淇一脸的冰冷,枯坐着用眼神迎他进来。
庄文亭细看他一眼,才发现二人确实神似,默默走到他身边背窗坐下。
任淇尽到解说的职责,说得声调尤为寒凉:“植物人,没有任何感知事务的能力。”
庄文亭苦不堪言地看着他,“任淇,你想要表明自己的身份,其实不用想方设法做局离间我和千羽。”
“可我就是想报复啊,我有错吗。”任淇笑道。
“当年是庄思齐赶你们走的?”庄文亭说。
“比你想象的要复杂。”任淇不知被什么弄得大破心防,猛然将那女人的被褥掀开,庄文亭阻止不得,骇然盯着那具“身体”露出更加惊惧的神色。
“这是……假的。”庄文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分明就是塑胶人模乔装打扮的!“任淇,她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让别人赶出来以后,还算她命好,在福城找到所谓的真爱,为她把公司更名,还把乡下的林被种成她的形状。可那件事把她打击得不小,生下我不过几年就得抑郁症自杀了。”任淇声声争讨,却在悲不自胜的心境中话音渐弱,最后成为哽咽和低泣。
庄文亭承认,这是个不算圆满的人生。
父亲性格残暴乖戾,不是什么良人,他们的婚姻不用多想,肯定步步惊心,处处凄凉。
在不可抗力的驱逐下,其实是能够重新开始,找到人生大幸的。
没想到天意弄人,逃不开滔天的心结。
庄文亭权衡着亡母的爱恨,以及这件事给任淇带来的冲击,其实在有些地方是难以说服他的。“任淇,把她赶走,是他的恶念,也是他的错,所以你活到快三十,就觉得是时候让他身边的儿子付出代价了?”
任淇桀然一笑,“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是我们的母亲。”庄文亭怔怔道。
“小庄老爷,你敢跟我去一个地方吗?”任淇用眉宇间的峥嵘传着恨,不可一世地睥睨着他。
“我敢。”
庄文亭随他到了庭院,并在任淇的恫吓下,被逼无奈套上黑色头套,钻进车门,任淇开车时好像魔魅附身,左冲右撞了一路,也呲牙乱叫了一路。
不到十几分钟的时间,庄文亭就被他推搡着下车,踉跄着来到终点。
声音在这里辽远空阔,回音隔很久才会重破耳膜。
庄文亭不敢对着疯子造次,看着任淇发癫的方向,无奈道:“我可以把头套摘下来了吗?”
“我让你摘你再摘!”任淇的声音从斜上方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类似于布料的摩擦声。
窒闷的空气里氛围逐渐诡谲起来,随着“哗”的一声巨响,任淇大吼:“给我摘!”
庄文亭遵命稳健地脱下头套,第一眼入目的竟是一幅巨大而衰败的广告画像,时间的纹理变成布料的沟壑,画中的女像在极度不平展中依稀可见绝尘的美色,是连时光都不能染指的美貌。
“这就是一切恶的源头,庄文亭,你看清楚了吗?”
庄文亭对这种模棱两可的说辞明显感到了被敷衍,看着神经兮兮的任淇:“你可以再说具体一点。”
任淇失控地大笑着,令庄文亭匪夷所思地眯起眼睛。
“笑完了没有?”庄文亭冷冷地说。
“你想要多么具体,我都可以慢慢告诉你,庄文亭,你拜了那么多次祠堂,怎么见了亲妈反而不拜?”任淇堂皇地给予他蔑视,静静盯着庄文亭靡不开悟的冷脸。
“见过咱们的好妈妈任初禾,看看她是怎么被严明害死的!”
庄文亭没料到“严明”的大名会在这里出现,更不会因为一个名字就大彻大悟,依旧不解其意地端详着画像。
“他们姓严的,凭什么能左右人的一生,又凭什么给一个可怜的女人下判决书,现在他后悔了,就想把梦中人的形状重新买回去,庄文亭,你为了这么个人躲在山上,值吗?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