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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水娃娃(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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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水娃娃

窗外, 春雷阵阵,雨如瓢泼。

温迟迟昏昏沉沉地睡着,断断续续地做梦。醒来后, 梦已经记不大清了, 只觉得那个梦相当漫长。

秋香端着一盆水来本想着替温迟迟擦拭,见着她已经清醒了过来,面上连日的阴霾霎时间一扫而空,秋香连忙将手上的铜盆放在了小案上,甚至来不及同她说一句话,便即刻出去令人唤郎中,安排人煮粥煨药。

温迟迟躺在床上, 盯着头顶的纱幔静静地瞧了一会儿,便听见秋香的脚步声又近了。

秋香将帕子浸到了铜盆里的热水中, 泡了一会儿,这才拿出来,给温迟迟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秋香道:“姨娘躺了数十天, 这十天以来成日呓语,盗汗, 可把奴婢们吓坏了。”

给温迟迟擦完汗后, 秋香接过底下小丫鬟递过来的梗米粥,一口一口喂温迟迟喝了下去。

擦脸的帕子过了热水, 粥也是现熬的, 都是热的东西, 擦在了她冰凉的身上, 寒意便没有那般重了, 温迟迟这才感觉到她是活着的。

她哑着嗓子问:“我昏睡了十多日了吗?”

秋香点了点头, 眼里不禁流露出了一丝哀婉之色,“是的,姨娘。”

“竟然这般久。”温迟迟怔了怔,垂下了眼眸,小声呢喃。默了会儿,才问她:“近来外头可曾发生过什么事?”

饶是秋香再怎么懵懂,不通人事,她也明白姨娘尚且虚弱,这些伤心事还是不要提的好。何况近些时候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秋香看着温迟迟脸色惨白的虚弱模样,眼底有些发涩,“姨娘,那些事过去了便不要再想了,您养好身子才是关键。您将身子养好,届时定然还会同公子有孩子的,生的小公子与小娘子也定然白白胖胖,机灵可爱。”

“公子?”温迟迟掀开眼帘,底下的手却在逐渐收紧。

秋香见着温迟迟的反应,先是一愣,而后点了点头。她刚想问温迟迟怎么了,便听见身后传来了推门声,往后瞧了瞧,秋香眉目间染上些轻松之意,“姨娘,公子来了!”

宋也进了门,将身上的雪白的狐裘脱了下来挂在架子上,这才往温迟迟身边去,“你先退下。”

秋香垂首应是,将一旁小案上的粥碗和药碗拿了下去,走前还不忘瞥温迟迟一眼,只见她神色如常,秋香拧了拧眉,心想那大约是她看错了吧,姨娘听见公子怎么会觉得恐惧呢。

秋香想通了后便带上门离开了。

宋也替温迟迟拢了拢腿上的被子,问:“粥都用完了?”

温迟迟只垂眸,那只轻轻搭在被子上的手,骨节分明,手面上青筋微微凸起,脉络分明。

她并不回答,只一把推开宋也的手,翻了个身,将整个人蜷成了一团。

温迟迟背对着宋也,本挺直的脊梁也缓缓弯了下去。浑身上下都在颤抖,还有隐隐哽咽抽泣的声音。

宋也听着温迟迟的声音,心内像是被人蓦然揪住了一般。

“你在怪我。”宋也道。

温迟迟任由泪水滑落在被子上,“迟迟不敢。”

宋也坐在床边,将温迟迟连人带被子抱在了怀中,抵了抵温迟迟的头,“我当时也被人绊住了脚,赶不回来。”

“有人获知了我的行踪,在我途径之处设下了埋伏。我被人追杀,滚下了山崖,山脚下还覆着薄薄的一层残雪。”

极其凶险的时刻,却被宋也平淡的口吻描述得稀疏平常。宋也向来不是一个喜欢多言的人,也极少以软弱示人。这般说辞,像在解释,又像在隐隐地讨好。

温迟迟骤然止住了抽泣,一双泛红的双眼愣愣地看向宋也,“你......有没有哪儿受了伤?”

宋也沉默着没说话。温迟迟急得便要上手扒宋也的衣裳。

宋也将她的手拦了下来,淡道:“后背两道伤得极深的刀伤,血肉模糊,尚未痊愈。还有好几处箭伤,整个后背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很丑,就不看了,要不是晚上就要睡不好觉了。”

温迟迟眼眸黯了黯,扯出了一丝费劲的笑,“郎君,你在向我卖惨吗?”

“是啊,你就不能可怜可怜你的郎君么。”宋也轻轻捏了捏温迟迟的鼻子。

两人依偎在一起,相顾无言,唯有沉默。

好一会儿,宋也才道:“就像秋香所说,孩子没了便没了,你养好身子才是关键,未来日子还长着,我们慢慢生。不急。”

声音克制又冷静,清冷得瞧不出什么情绪。

没有一丝一毫悲伤的样子,甚至还有心力同她打趣。

听着宋也这般说,温迟迟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道:“我知道郎君将来会娶正妻,还会有诸多姬妾,多得是女人给你生孩子,郎君,你这么想我不怪你,甚至还会替你高兴。”

“那你哭什么呢?”宋也替温迟迟擦着泪水,却不想越擦越多。

宋也心里跟明镜似的,明确地知道温迟迟这样浓烈的情绪,与患得患失的瞬间,多是由情蛊所致。

可擦着她的泪水,他也会觉得心中闷闷的,这也是她的情绪,她也会心痛,也会害怕不是么?

“温迟迟,”宋也声音低沉,沙哑得不像话,略带恳求道,“你就多信任我一些好不好。”

“郎君,我不强求你,可是他是在我肚子中长大的,长了三个月。这三个月,他同我性命相连,日日同我在一块,你不知道他有多乖巧,多坚强,从上京的路上开始,我没吃过一顿热乎的饭菜,更在牢中过完了年,吃了数日发馊的饭,从彩楼上坠下去,被吊在城墙啊,我怕啊,我都怕都腿软,他一个小小的娃娃,能不怕吗?”

“可他却懂事地陪着我,走了一路。我还梦见,他穿着一件极单薄的肚兜站在大雪里,同我说,阿娘,好冷啊。我去抱他,他下一瞬间便被风雪卷走了。郎君,我不是怪你,我是怪我自己,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没有保护好他,他还那么小,那么脆弱......”

温迟迟哭得几乎背过了气,宋也几乎呼吸不上来,就像千万把刀子在同时剜他的心一般。

宋也将手指插入她的发间,轻轻拨了拨,“你不要哭,不怪你,是我不好。”

他轻轻拢着她颤抖着的瘦弱的身子,哑声唤她:“阿迟。”

宋也废了极大的力气将温迟迟几近崩溃的情绪安抚好,待到她睡着,已经入夜了。

宋也将温迟迟轻轻放了下来,见她将被子拢上,将她裹得密不透风,这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宋也靠在床边,极为疲惫地阖上了双眼,静了一刻钟,这才起身往书房中去。

公文与奏疏虽由大学士预先过目,拟批,但最终还得有人决策批红,他才离京一段时间,便有人手脚不安分了起来,而如今又是多事之秋,这些须得他亲自接手,才能令各方安生下来。

因而哪怕他数次受伤,生命垂危,宋也也未曾假借他人之手。

宋也才坐到书桌前批了两份奏折,长柏便敲门而入,他禀告道:“今日仵作验尸,会阴山埋伏的刺客口内藏的毒是漠北所产。”

“付家。”宋也点了点头,手上批着公文没停,毫不意外地笃定道。

长柏眉头拧得很深,“主子,此事说来当真是奇怪,您将要去会阴山捉拿逃犯之事,除却咱们的几个人以外,从未往外泄露过,付家提前在哪设了那么周全的埋伏,就像是提前预料到了一样。”

“你想说什么?”

长柏道:“我怀疑有人提前将计划泄露了出去。当时情况那般危急,差一点您也......会不会是您写给温姨娘的信......”

“不会。”宋也笔顿了下来,擡头看着长柏,笃定道。

“属下并非是怀疑温姨娘,只是信从扬州寄到京城,山高水远......”

“没有怀疑的必要,”宋也再次打断了他,“一来,我给她的信从不会写这些她看不懂的事情;二来,一路派送信件的差使都出自皇城司,能力出众,不会出意外;三来,她不会背叛我。你怀疑她,怀疑错人了。”

“我倒是觉得,你与其怀疑她,不如去查查你手下那批人。”宋也不悦地道。

长柏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主子,那些都是都曾是跟随您出生入死之人,自是忠心不二。”

“难道人心就不会变么?”宋也道,“我向来只看证据,你若想澄清你手下那些人,便将证据摆上来。同样地,你若要怀疑她,也将证据摆上来。否则,便将牙关咬紧了,免得说出来的话贻笑大方。”

宋也噤了声,“主子,属下一时情急说了不恰当的话,属下知错。”

宋也专注地批阅公文,在长柏快要离开屋子之前,重又叫住了他。

“王家往年有几起煤矿爆炸的事处理并不妥当,你找机会将案子翻出来闹大。闹得越大越好。”宋也轻描淡写地道。

长柏踌躇了一会儿,而后道:“主子,王家钱权在握,在官场上吃得开,左右逢源,势力盘根错节,您不久前不是也说过,要动王家,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宋也冷冷地看着他,“你忘了,王桂月对温迟迟做了什么。”

“主子,常有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年三夫人在您小时候那般刁难您,您不是也隐忍了下来了?如今是关键时候,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因小失大,还请您三思。”长柏苦口婆心道。

宋也蓦然想起温迟迟那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的模样,心中便觉得气血翻涌,他一把将笔拍在了书桌上,静了会儿。

“可那也是我的种,我的孩子,”宋也极为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按我说的做。另外,那个包裹里头的东西拿下去烧了吧。”

长柏拿着退了下去,随意找了个没人地方,燃了把火,将包裹扔了进去。

长柏走了神,边看着火,边想事情。恍惚中却看见火里头烧着的,似乎有拨浪鼓,竹蜻蜓,还有两只虎头小鞋。

但火舌太毒了,烟雾又浓重,他有些看不清。

也兴许,是他看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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