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1/2)
第108章
话音未落,祝小星小身子不停颤抖,不知道是被冻出来,还是害怕。
他能感受到头顶那道视线,就那样降落在他头顶,定定,望着——
那视线属于谢池春,年轻帝王。
恐惧几乎是立刻随着寒意爬上了祝小星的脊骨,钻进他寸寸皮肉。
“别杀我,”他的脸在寒风下失去了血色,几乎要脱口而出,“您是我‘娘亲’啊。”
他忽略了很重要一点,年轻帝王甘愿为“娘亲”,是因为周寄疆。如若没有周寄疆,那他什么也不是。
祝小星吓傻了,没发出任何声音来。
周寄疆就那样静静望着他们一大一小,半晌,摇了摇头。
“我还以为该是多深的感情,原来不过如此。”之前谢池春让他不要因为两人之间的事情迁怒祝小星,现在看来,就是莫大笑话。
年轻帝王立在那儿,面无表情,迟缓转头,望向周寄疆。
他好像也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来了,方才动杀心,刹那而过,那杀心,却也是真实动过了。
他骨子里装不出周寄疆想要的那种人——
英明赤城,深知人间疾苦,想着要为世人脱离苦海。
他做不到。
他生来就是在生母算计下长大,冷遇白眼他遭受太多,甚至幼年连正常感情也不曾接触过,他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知道怎么样正确去爱。
他好像在深渊下,也渐渐缺少了那根情丝,只冷心冷肺,心里阴暗偏执都是些可怖杀意。这种人不择手段,在这弱肉强食皇室,反而能过得很好,他过得却是很好,简直好到极点。
荣华富贵,那些权势贪欲,他尽数得到也满足了。可前世他弥留之际却忘不了那个在他世界扭曲崩塌的时候,也有人捂住他的眼睛,替他挡下诸多血腥,温柔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
是那颗糖给予他贫瘠感情里的甜,也是周寄疆硬生生用血浇灌了他的情丝,他终于得以体会到狂暴而巨大的欢愉。
欢愉后,是无尽自卑。
他不知道原来在喜欢的人面前,什么人都一样,都会小心翼翼擡不起头。
前世晚年,他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他一次次回忆着周寄疆当年模样,才二十有几的周丞相,在他记忆里始终年轻清俊,不会衰老。
他总是回想起周寄疆少年时期跟他在平川城的日子,那夜上元节,院子外头热闹非凡,周寄疆就坐在夜幕那烟火璀璨下,斑驳光亮照在他墨色的微曲的发丝,他眼睛亮得出奇。
那样青涩又锋芒初现的清俊少年郎,低着干净眉眼,说:“你跟我回九星阁吧。”
“我师父很好,师兄弟也善良果敢,你会很喜欢他们的。”他说。
谢池春的倒影就在他眼里,半明半昧,恍惚着,谢池春似乎是冲动了,有一瞬那些野心和仇恨似乎都消失了,他竟然想脱口而出:“好。”
可是谢池春没有。
他舍不下权势,也改不了野心勃勃。
他只是把那些触动藏在内心深处,然后,若无其事在心里嘲讽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
周寄疆的师父连同师兄弟根本不会喜欢他,谢池春早就派人查过,他们对皇室子弟厌恶万分,只觉得山下纷争吵闹而充满黑暗。九星阁培养出来的人,都明哲保身,聪明又利己。
只有周寄疆会那么傻,着了谢池春的道。他甚至都不知道,当年他与师弟偷偷下山游玩,在卫国被刺客刺杀,坠下悬崖,遇见谢池春,不是卫国搞出来的事。
是谢池春,都是谢池春。谢池春想要利用他背后的九星阁,想要利用他这个九星阁接班人。
谢池春成功了。认识才没多久,周寄疆竟然想要把他带回青城山,那肯定少不了几顿打,甚至,还会被逐出九星阁。可笑,周寄疆明明内心也一清二楚,也非要把他带回九星阁。
这个傻子。
到最后这个傻子为了他跟九星阁断绝关系,那时候,谢池春发觉利用不了九星阁,态度急转而下。
周寄疆却丝毫也不介意,也没发觉,他只是觉得谢池春对他态度不太好了,忽冷忽热,喜怒无常。
他觉得谢池春不爱他,哪怕战场艰险,他也没想过离开,却因为感受不到谢池春的爱,想要离开。
谢池春就骗他,夺得天下,得到一切,就跟他归隐,回青城山。
怎么可能?
有了权势,他就是天子越渊,他坐稳皇位,有万世之功,还有荣华富贵,他站在山巅,怎么可能还想坠入尘埃?
可却没想到这个傻子竟然这么容易就相信了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从未有过怀疑,他那样赤城,看向他的眼睛,总是温柔包容,却并不退缩,每一步都坚定朝他靠近,像水无声无息,却不知何时早已强势进入他的心。
也就是因为这样,谢池春曾经那么想要逃离,到现在,却觉得,要是当年答应了周寄疆回青城山,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
他恍惚之间,问出口了。
周寄疆沉默良久,望向年轻帝王背后,雪花漫天飞舞,落在深红宫墙,也落在岁月的沟壑间,带来深重寒意。
“可当年你怎么可能会选择归隐青城山?”最后周寄疆说,“越渊,不要困在过往,我们已经错开了。”
少年时期谢池春野心勃勃,断不可能选择归隐山林。而晚年谢池春,得到毕生所求,却无时无刻想着回到过去,想要同周寄疆,长长久久,平平淡淡。
不可能了。
现在周寄疆只想要用温热鲜血,献祭了这座皇城。
因此,他们错开了,就是永远错开了。
周寂疆强迫谢池春明白这一点。
周寄疆爱至深处,哪怕死也不会回头,现今不爱他,也是死也不会回头。他就是这样固执的人。
谢池春愣愣望着他,半晌,半遮住眼笑出声来。
他不想让周寄疆看见他眼眶通红,那样太脆弱也太不像他了。他可以装出脆弱百般央求,却不愿意真实情绪,流露出来,遭人笑话。
可是他止不住。
他想不到,情丝深种,狂暴而巨大的欢愉过后,接踵而至是更剧烈悲哀。
“……”
天才蒙蒙亮,周寄疆突然惊醒,心口有深重心悸,他半闭着眼,缓了好久,翻身,没套足衣,赤足踩在了冰凉地面。
天气愈发寒凉,怎么堆暖炉也没法子抵过周寄疆右腿细细密密疼痛。
周寂疆想,昨夜不应该在外头站那么久,跟谢池春和祝小星牵扯些有的没的,他就应该早些把人赶走了。
也不至于醒来,就想叹口气。
算了,他长舒一口气,捡起龙头杖,一步步倚墙走出去,问外头宫人:“怎么了?”
宫人说:“谢太后服了鹤顶红……”
谁都知道,年轻帝王本并无此意了,只是与周寄疆昨夜一见,就突然要……
窗外尽是熙熙攘攘,无数熟悉面孔经过紫宸殿,去往御书房。
周寄疆认得,那些都是些忠臣,或双鬓斑白,或乌发漆黑,他们经过,脸色各异,但或多或少瞥了周寄疆一眼,那其中,有忌惮也有敌意,更多还是怒意。
他们认为周寄疆诱导帝王弑母,是睚眦必报,是十恶不赦罪臣,他们甚至窃窃私语说:“帝王就不应该心软将他从平川城带回来。”
虽然天子越渊已然为周寄疆平反,当年谋权篡位之事是被诬陷,但不少大臣仍然觉得他回来就是个错误。
反正都流放三年多了,他们觉得,周寄疆就应该死在平川城,不然这次回来也不会徒生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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