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1/2)
第92章
而帝王生平最恨背叛。
周寂疆被诬陷谋反。
而帝王生平最恨背叛。
平心而论,帝王当时亲自在他额头刻字,受了黥刑,周寂疆以为他接下来就要受炮烙之刑了。
帝王不喜臣子忤逆,在登基后,便实施了诸多酷刑,此间就有炮烙之刑。
周寂疆后来也想过,也许是他辅佐帝王尽心尽力引起朝廷上下冒死替他辩护,又或是帝王真有那么一刻起了恻隐之心……
最终帝王流放周寂疆这一罪臣去越国边陲小城,也就是平川城,且道:“刺字为奴,一世不得入关。”
明面上倒是宽厚了,百姓无什么意见,朝野上下却是因这一流放,又引起千层浪。
若是普通流放便也算了,偏偏是平川城。
要知道流放刑最狠便是流放平川城,倒不是这里是边远苦寒流放地之最,而是卫国与越国之间的旧恨。
越国几次出征都是周寂疆亲自带领以及谋划,当即越国丞相的才华毋庸置疑,没几年便收了不少城池,其中平川城就是一个,它曾经隶属卫国,现在却归属了越国。
平川城降了越国,不少卫国人却还在城中,本来帝王疑心那些卫国人不肯归降越国,下令杀无赦,城中不论老弱妇孺,一个活口不留。
周寂疆却在领兵之时修了一封信,公然违抗皇命。
朝野之上与周寂疆交好的那一派臣子,无数次在他出征前告诫他要“听话”。
听话什么意思?那就是劝他在领着数十万精兵出门在外打仗之时,每一步都稳稳当当,牢牢听从帝王命令,只有这样才能不引起帝王忌惮疑心,以至于日后不会被按个“谋反”名头随意处理掉。
更何况他救下平川城那些卫国人实在是亏本买卖,那些人被他救下又如何呢?他们仍旧会因为国仇家恨而对他恨之入骨,丝毫不会感激涕零。
可周寂疆固执,偏偏要那样做。
换种说法,他若是不那样做,他就不是他了。
如今,倒是一语成谶,周寂疆身上真被按了个谋反之名,要被流放去平川城处理掉了。
此番是有去无回,无数罪臣还未到平川城,就已葬身虎豹狼群之口,亦或者被当地野蛮未开化之人杀之分食。
若是还额外加上一句“刺字为奴,一世不得入关”,就相当于打入十八层地狱,再无翻身之可能。
不巧,周寂疆全占,不仅如此,平川城百姓早就对他这个逼降卫国的越国丞相,恨之入骨,
到时候他去平川城,相当于是一脚踏进十八层地狱,十个黄泉也不够他去的了。
此事也很快传遍朝廷。
好歹也是少年时期就在尔虞我诈之中相伴左右的忠臣,帝王不给丞相一个痛快,偏生要他这样受折磨,竟是决心至此。
朝野上下再也不敢再替周寂疆辩护,只能盼着这位惊才绝艳丞相,在流放去平川城途中就早些死了,也就不用受那等煎熬。
……
周寂疆是昏昏沉沉在马背上醒来的,他只觉腹部疼痛难忍,几乎干呕起来。
还在流放途中,今时不同往日,他不能再乘坐在蜀锦铺着的马车里侧,只能被一根麻绳绑在马背上,受颠簸之苦。
“丞相以前师从九星阁阁主,十六七八便在这天下打下了鲜衣怒马少年郎前途无限的名声,后来又跟随我们陛下……想来是一日苦日子都没尝过吧?”
尖锐又刺耳的嗓音,如同公鸭嘎嘎,钻进他耳内,却是那位帝王身侧的心腹公公。
这位公公本就是出言想要周寂疆痛苦,可周寂疆神色依旧淡然,除了偶尔颠簸顶到了胃,脸色发白。
“你到底……想……想说什么?”他断断续续道。
这位公公对周寂疆总是没由来讽刺,周寂疆皱眉,很清楚明白他都被流放,这位公公不可能来相陪他左右。
所以只能是背后之人要这位公公来……
周寂疆想到那人,说不清是什么念头,心脏抖了一下,就听这位公公捏着嗓子,尖锐刻薄道:“陛下要我在你临死之前,最后请教你一个问题”
周寂疆不知道帝王想最后问他什么,只心跳如擂鼓,他其实期盼着,期盼着帝王能有那么一丝,哪怕一丝也好,总归是心软。
可那公公却是讽刺一笑,毫不犹豫打破他最后希望,说。
“陛下说,妇人之仁,自食恶果,可曾后悔?”
“……”
如果可以,周寂疆想长叹一声,却发现他连这样的气力也失去了。
后悔又如何呢?总归改变不了。
“请公公帮我转告帝王最后一声……”
“不悔。”最后他闭眼,说。
……
不久后,流放途中,赶路艰辛,周寂疆便病了。他早年间遭人暗算,坠崖重伤,本就落下病根,身体虚空,这次,更是额头冒汗,一日中能有个片刻清醒都是难事。
病了,路也得走,押送他的士兵并不在意他是死是活,仍旧赶路。
周寂疆在黑夜里,迷迷糊糊趴伏在马背上,借着病大梦一场。
他梦里走马观花都是往日场景,从十六七岁再到如今二十及冠,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一桩一件,竟是全与当今帝王有关。
说实话,与帝王走到如今局面,实非周寂疆所愿。
或者说,他没想到他会跟谢池春走到这一步。
是的,众人恭恭敬敬称当今帝王为陛下,亦或者唤一声“天子越渊”,而周寂疆习惯叫他“谢池春”。
谢乃是帝王母家的姓氏,字池春。
小字除了亲人便只能情人妻子唤。天底下有谁能这么喊天子越渊呢?又有几个知晓他的小字?
周寂疆与他相识在少年时期,彼时他才十六七八,师从青城山九星阁阁主,鲜衣怒马,跟随师父云游天下,常入云梦山采药修道。
九星阁天下闻名,弟子也才百名弟子,能在乱世生存下来必定有它独到之处。
确实,九星阁其下弟子随意摘出一个都可轻易颠覆皇权、改变天下格局。太露锋芒必定引他人猜忌,有如此能力,九星阁不骄不躁,隐居青城山,身逢乱世明哲保身,可见其眼界深远。
周寂疆与九星阁缘分倒也来得巧妙。
师父是在青城山雪地里捡到他的。
他生于越国青城山脚下的一个小山镇,说来也倒霉,他三岁时,越国正与别国打仗,父亲被征去从军,不多时就死在尸山血海里,母亲闻此消息大病一场逝去,不多时祖母也伤心欲绝跟着去了。
于是他沦为街坊邻居口中克死亲人的扫把星,无人接济,春天他只能勉强跑到山上捡些野果喝些泉水过日子,若是到了冬天,只能忍饥挨饿在山上找些野物。
找不到食物,那时他饿晕过去,就被九星阁阁主捡了。
他拜九星阁阁主为师,对这份机遇他很感激,自然修道习术也拼了命去学,逐渐,超过了那些师兄师姐,一步步成为师父最得意的门生。
师父常告诫他山下豺狼虎豹颇多,让他行冠礼之前千万不要下山,并说:“等你行了冠礼,我便把九星阁交于你吧。”
周寂疆明白,师父性子惫懒不羁,此番也是想辞了青城山的事务,周游天下去了。
周寂疆那时抿唇,也明白了自己以后肩负着的责任,他日后会变成师父那样,与师兄弟守着青城山九星阁,未来门下无数弟子相陪。
他会一辈子都待在山上,在此乱世安稳度过一生,倒也是幸事。
可惜少年心性,不喜循规蹈矩,周寂疆十六七八,有时候也会好奇山下是什么样子?
他有许多师兄师姐下了山,就没有回来了。
有的是权欲熏心一头扎进皇室纷争,有的是迷恋山下那广袤无垠大好河山,最让周寂疆不解便是他的大师兄谢道成墨守成规、性格沉稳,竟然也会为了一位皇室公主,一头扎进红尘。
大师兄最后一次下山前,受了师父训斥,他站在山门前,久久没有说话。周寂疆问他为什么,他说:“情之一字,难解。”
周寂疆也才十六七八的年纪,他有十几年时光都是在山上度过,因此对于情爱,他一窍不通,最过分,也只是师兄弟捧些话本或野画让他瞧瞧。
真正模模糊糊对师兄谢道成所言之语有所悟,是他被师弟偷偷拉下了山,那时他第一次犯了戒,师父规定冠礼之前不得下山,可他才十六七八。
毕竟少年郎,面上不愿,见到山下与青城山不同,繁花似锦又有市井繁华,终究还是难掩眸中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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