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看着是风光,实则是孤臣(2/2)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阿冬的声音。
“小郎君,许参军来访,说有要事与您商议。”
温禾有些诧异,许敬宗?
他不是在河北道吗,怎么突然回长安了,还急匆匆地来找自己?
他放下手中的地图,对四个小子说道。
“我去见许参军,你们在这里做算学题,我留了五道题在桌上,做完才能休息,李泰、李佑,你们俩别总吵,李愔,何力,你俩不允许打架!”
话刚说完,李泰就撇着嘴道。
“先生偏心,明明是李佑总跟我抬杠!”
李佑立刻反驳:“是你先抢我笔墨的!上次还把我的算学草稿纸画满了打仗的图!”
温禾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四个小子,没一刻能安生。
“都闭嘴,再吵,全给我出去罚站去!”
“是,先生!”
四个小子齐声应道,可等温禾的脚步声刚消失,书房里就炸了锅。
李泰伸着懒腰瘫坐下来:“可算走了,先生讲的东罗马帝国,听得我头都大了,还不如讲讲兵法实用。”
李佑立刻翻了个白眼:“就你那点兵法知识,连《孙子兵法》前三篇都背不全,还好意思说?”
“我那是不屑于死记硬背!”
李泰坐直身体。
“打仗靠的是谋略,不是背书!上次我跟先生讨论伏击战术,你根本插不上话!”
“那是我懒得理你!”
李佑拿起算学题。
“有这功夫吹牛,不如想想这道题怎么解,哦,我忘了,你根本不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另一边的李愔也没闲着,对着契苾何力挑眉道。
“看你皱着眉,是不是不会做?早说啊,我可以指点你一下,不过得拜我为师!”
契苾何力冷哼一声。
“草原上的勇士从不求别人!这题我早晚能做出来!”
李佑见李泰被怼得说不出话,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转头看向正互怼的两人,故意提高声音道。
“某些人连算学题都不会,还敢当别人师傅?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李泰立刻借坡下驴。
“就是!李愔才学几天啊,还好意思指点何力?何力,别理他,我教你,不过先说好了,学会了得跟我演示草原骑射的技巧!”
“谁要你教!”
契苾何力把头一扭,却悄悄瞟了一眼算学题,眼神里带着几分犹豫。
李愔见状,立刻凑过去:“我教你!我比他教得好!上次先生夸我算学有进步,不像某些人,只会背兵法却不会用!”
“你胡说!”
李泰急了。
“李愔你找打!”
“嘿,你们快打,一会先生回来了,我肯定不告状。”
李佑立刻狡黠的笑了起来,可他这模样,分明就是再说,一会先生回来了,他肯定告状。
“行了行了!”
李泰不耐烦地摆手。
“别吵了,分工合作!五郎你教何力认数字,我做中间两道题,六郎做最后一道,做完了互相检查,谁错了谁请吃桂花糕!”
“凭什么我做最后一道?最难的就是最后一道!”
李愔不乐意了。
契苾何力立刻道。
“我跟你换!我做最后一道,你教我做前两道!”
“你会做吗?”
李愔怀疑地看着他。契苾何力挺起胸膛:“草原上的勇士不怕难!大不了多琢磨一会儿!”
李泰拍板。
“就这么定了!谁要是偷懒,下次比武我让他输得更惨!”
“谁怕谁!”
李佑瞪了他一眼,却还是拿起算学题,指着上面的数字对契苾何力道。
“看好了,这个是‘一’,这个是‘二’……”
李愔也不甘落后,拿起笔对着第一道题琢磨起来,嘴里还嘟囔着。
“别以为换了题我就怕了,我肯定做得比你快!”
四人虽还时不时互相怼一句,却都安下心来做题。
李佑教契苾何力认数字时,总嫌他学得慢。
“你怎么连‘五’和‘六’都分不清?12345,这么简单,你还没记住!”
契苾何力不服气。
“你教得不清楚!我也读过书,一就是一,为什么这个一是竖着的!”
李泰做着题,还不忘插一句:“李佑你教得不行,换我来!”
“不用你管!”
李佑立刻拒绝。李愔做着题,突然卡住了,偷偷瞟了一眼契苾何力,见他也皱着眉,顿时得意起来。
“咳咳!”
就在这时,门外传一声咳嗽声。
四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回头。
只见门外温禾正看着他们笑着。
四人顿时吓得手忙脚乱,连忙坐回原位,装作认真做题的样子。
温禾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瞬间鸦雀无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别说,这招挺好用的,难怪后世那些班主任都爱用这招镇住吵闹的学生。
他转身朝着前堂走去,心中却打起了算盘。
老许刚回长安就火急火燎找过来,绝不止是寒暄。
河北道那边难道出了意外?
可百骑二队的人一直盯着那边,若有变故早该传消息回来了。
前堂内,许敬宗正不停踱步。
看到温禾推门进来,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把攥住温禾的胳膊,指节都因用力而发白。
“嘉颖!你可算来了!某问你,你怎么从百骑调走了?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日后百骑的差事,难不成要交给旁人?”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般砸出来,眼底的急切几乎要溢出来,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发颤。
温禾被他抓得胳膊发疼,笑着挣了挣,拉着他往椅子上按。
“老许,先坐下喝口茶润润嗓子,我离开百骑又不是天塌下来的事,瞧把你急的。”
他亲手给许敬宗倒了杯热茶,推到他面前。
许敬宗却没心思喝茶,茶水在杯里晃出一圈圈涟漪。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什么叫不是天塌下来的事!这就是天大的事!”
他在原地转了个圈,满脸焦灼。
“以前有你在百骑镇着,某才觉得心里有底。如今你走了,难不成靠苏定方那个五大三粗的武夫?”
“他只会骑马砍杀,哪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还是黄春那个阉人?”
“他眼里只有陛下的脸色,哪会顾全大局!以后百骑遇事,谁来帮某出谋划策啊!”
他赫然感觉,温禾离开百骑,彷佛他的大脑被摘除了一般。
温禾看着他急躁的样子,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道。
“老许,你先别急着跳脚,难道没看出来吗?陛下这是要重用你,才特意让我离开百骑。”
许敬宗猛地顿住脚步,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他怔怔地望着温禾,手不自觉地摸上下巴那撮山羊胡,指尖无意识地捋着。
堂内只剩下窗外秋风扫过梧桐叶的沙沙声。
沉吟了足足半炷香的功夫,他才试探着开口,声音都轻了几分。
“嘉颖你的意思是,陛下要许我全权掌管百骑?”
“除了你,朝堂中还有谁比你更合适?”
温禾放下茶杯,语气郑重了几分。
“不过老许,我得给你泼盆冷水,让你清醒清醒,这百骑统领之位,看着是风光,实则是孤臣,犹如晁错主父偃。”
“他们都是孤臣,身前是帝王信任,身后却无半分退路。”
温禾看着许敬宗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要想清楚,接下这个位子,就意味着要彻底站在陛下这边,得罪世家、疏远同僚都有可能,甚至……”
温禾后面的话没有说,但是许敬宗明白他的意思。
若是那一天他没有用处了,那陛下也很有可能将他弃之如履。
他对许敬宗还算赏识,至少对方从未在背后算计过自己,所以不愿见他一时冲动,栽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李世民对百骑的期许究竟有多深,温禾说不清,但将自己这个制衡点调离,显然是要给许敬宗放权。
这其中的分量,必须让许敬宗掂量清楚。
许敬宗脸上的急躁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凝重。
他缓缓的坐下,手指紧紧攥着茶杯,指节泛白。
温禾的话像重锤,一下下砸在他心上。
他不是没想过孤臣的风险,可……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抬起头,眼中的犹豫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决绝。
“嘉颖,某今年三十有六了。”
温禾心中一动,瞬间便懂了他的意思。
三十有六,在官场上已不算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