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背叛(1/2)
第221章 背叛
放眼修仙界,稍有名望的修士中敢宣称自己从未杀过人的也不过一掌之数,且无一不是道统非凡、心性超然的人物。修仙界依旧仰赖人治,只要有义理的大旗傍身,杀谁不是杀呢。
寝居中突然出现一个伤痕累累的老人?若换做旁人,付文耀也不是不能糊弄过去。
可若此人是他的师尊,三百年前便死于妖族之手的先代宗主顾秦松呢?当初付文耀与白景焕这对师兄弟力战妖皇为其复仇,这才一战成名,太虚宗不管不顾的做法还险些酿成两族全面战争,此时当年的死者现世算是掐灭了太虚宗最后一点体面结束此事的希望。
万幸毕竟已经过去了三百余年,在场的诸位除了脸色变化莫测的付文耀和太虚宗大乘长老之外,就只有曾与顾秦松打过交道的怜泷与景杉了,而这两人一时也无法将眼前如烂肉一坨的老人与那个飞扬跋扈的太虚宗主联系在一起。
怜泷还在皱眉分辨之时,付文耀竟扬手掀起一排地刺,作势要将老人刺穿。
他的攻势突如其来,但疑点已然扎在眼前,众人自然暗地里防备着他。付文耀院内的池水早就被引来灭火,他以为怜泷御不了水,没想到女修一踏地生生将他打进地下的灵力止住,再一甩袖,竟从烧得焦黑的梁木中抽出还未蒸发的几小股水流撚作丝线,长袖一舞将建筑中央的老人与贺鹤钩住拉了出来。
下一秒内室也应声倒塌,怜泷冷声道:“付宗主这是做什么?”
“……此人乃是我缉拿的一名妖族细作,我倒还想问怜泷道君作甚碍我的事?”
“呵,宗主大人是拿外族当遮羞布习惯了,你若是不想今日之事外传,不如将我等一律打为妖族奸细。”怜泷说,“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对我玉苍山门人出手?”
方才付文耀虚张声势的一下实际上是虚晃一枪,他震塌了自己寝居最后的部分,实则用灵力操控着残垣断壁中的土灵,意图将废墟中心的两人碾死。
怜泷还未认出顾秦松,付文耀脸色发青地瞪着女修,心中却盘算着出路。
师尊于一年前被人劫走,付文耀倾尽太虚宗之人力物力都不曾摸到一丝线索,眼下他突然出现在原位定是他人布置。
更离谱的是顾秦松嗓子被他儿子毒哑了不知道多少年,在囚禁期间无论付文耀用什么方法想让他开口,都只能听到模糊的呜咽声。他的身体更是在脊柱上的龙骨刀被人挖出后便彻底瘫痪,动手的人好像还嫌不够保险似的连他的手脚筋都挑断了,眼下他连挪动手指都很困难,怎么可能自己从地牢中爬出来。
付文耀也曾想过会不会有这么一遭,但他以为顾秦松早就没了与人交流的能力,不过是一团死肉,可没想到那幕后黑手竟然能像控制提线木偶一般使用他,让那烂透了的喉咙鹦鹉学舌一般重复着某人令他说的话,如此看来……
背后的那人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眼下事情无论如何收场,对太虚宗而言都没有什么好结果了。付文耀痛苦地闭了下眼:“诸君且慢,我太虚宗有于此事的确占不到理,但若鱼死网破对修仙界、对你们却都是全无益处,不若我们打个商量?”
怜泷是早就在等这句话,她唇边浮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不应声。果然下一秒便听见槐叶一声冷喝:“付宗主不必多言,证据自会替你说话。”
闻言,付文耀一时错愕,正在思考的景杉脸上也闪过一段空白,怜泷却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她倒想听听付文耀会拿出什么条件来交换,但即便一时得利,也不过是放虎归山留后患,怜泷可不想往后的一两百年里都因此事而食不下咽。
更何况,连她都好奇起来了,究竟是多大的秘密,才牵扯出了这处闹戏。
“劳烦天机大人看护这老先生。”怜泷理所当然地与景杉换了位置,还招呼贺鹤道,“好徒孙,你随我一起。”
“徒儿略通医术,不如让我和天机大人一同瞧瞧?”
“你的医术莫非还能赶得上大乘期的前辈?”怜泷似笑非笑,“让你过来你就过来。”
贺鹤没趣地随她走到付文耀的另一边,两人脸色一片轻松,但包夹之意却格外明显。太虚宗的几位长老犹豫地想上前来,却被付文耀以眼神制止了。
想来怜泷是也看出了那年轻弟子的不凡之处,吃定了付文耀会忌惮贺鹤的存在而不敢随意动手,而他想在两个与自己修为同等甚至更胜一筹的修士戒备的状况下偷袭或逃走也十分困难。
男子锐利的目光停留在景杉正在查看的老人身上,早知当初在血洗秦家之时便该将他处理掉的,但他还留了一丝若龙骨刀不在秦邈那小子手里,杀了顾秦松便彻底断了线索的担忧,不想竟真成了一把指向自己的利刃。
“怜泷看过千百场戏。这仙门如一潭死水般纹丝不动,人人都望着天,没空想七七八八的,真比起来还是凡间的戏有意思,一缕悲情胜过苦修百年。”怜泷忽然开口,“我可是挑得很。付宗主以为什么样的戏最好?”
听出她话中嘲讽之意,付文耀脸色又青一点:“自然是谁都料想不到结局,连戏中之人都为之蒙蔽,误以为自己是其中看客的为妙。”
“好徒孙,你以为如何?”
贺鹤眨了眨眼:“徒儿认为付宗主说的恰如其分。”
“好,那我就看看怎么个恰如其分法!”
景杉仔细检查了一番老人身上的外伤,发觉都是些陈年旧伤,少说也有几百年了,狰狞的伤口已经化作他畸形躯体的一部分,变得更加可怖。
老人似乎被囚禁了许久,身上的破烂衣裳也难以辨认其身份。她再一探老人的灵息,果然经脉也已经被毁,修士体内灵力不断循环,活个几百年倒是没什么奇怪的,但失了修为以后同样也会衰老。
而这人……细看之下五官却不像是因年岁而苍老,而像是受尽折磨后脱相而成的变化。是了,细看之下还是有一些中年人的影子,只是神情萎靡因而分外可憎,苍白的皮肉都耷拉在了骨头上。
只是这便更可怕了,失去一生修为之后没有老死便罢,这具身躯甚至没有衰老,这是服用了什么天材地宝……
说起来,此人的五官倒是有些眼熟,但景杉一时想不起来了。
“逆……逆徒……”
老人遍布沟壑的脸庞上泪水蜿蜒而下,他的泣音气若游丝,但对听觉灵敏的修士来说却足够听清。景杉颇为震撼地看了一眼已然油尽灯枯的老人,直觉他只是勉强吊着一口气,没想到他不光思绪还清晰,甚至能开口说话。
眼眶中皱缩的伤疤渗出泪水,老人还在哀唤:“付……文耀……”
景杉从袖中取出玉瓶的动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正在为他巩固心脉的天机门两位长老也听见了这几声好像在恨意中浸泡过一般的呼唤,她们下意识地看了景杉一眼。
天机面色沉静地摇了摇头,将瓶中的灵露缓缓倒了一滴到老人口中。
“他刚才说什么?”随行的太虚宗长老脸色微妙地变化,他们交头接耳的动作被大乘期的前辈用目光制止。
他心中亦是波涛汹涌,只期盼方才的呓语不过是将死之人前后无关的糊涂话,然而刚才付文耀表现出的紧张让他的期望都蒙上了一丝阴霾。
若是刚才那招得手就好了……他暗暗咂了下舌,猛然发觉最应该紧张的付文耀却暗暗瞥了自己一眼。
灵力传音是避不过怜泷的耳目的,但太虚宗自有不为人知的交流方式。
景杉喂给这人的那滴灵露是她从多重天材地宝中提炼出来的,乃是昙品珍宝,有价无市,然而她此刻双手的微微颤抖却并非是因为怜惜宝贝。
灵露能够生死人肉白骨,连灵力所致的伤痕都能轻易抹除,但用在此人身上效果却并不显著,景杉早有预料。若他真是自己猜想的那个人,那么就意味着他被关在这地牢中已经过了近三百年,那真是神仙才能救得回了。
灵露中聚集的纯净天地灵气甚至还会反过来伤害伤者的身躯,但……
男子如回光返照一般猛地吸入了一口气,喉咙发出嘶哑的声响,他呼唤的声音突然大了一些,也顺滑了许多,几人这才听出那夹杂着泣音的呓语实际上是咒骂:“逆徒,我要你不得好死……”
“仔细一看,却还是熟人。”怜泷笑说,“顾前辈竟然起死回生,这倒是件趣事。”
像是恢复了一些力气,男子声音逐渐咬牙切齿起来,他枯瘦的手挥舞着乱抓,被景杉给按住了:“前辈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我乃天机之徒景杉。”
听见不是太虚宗的人,男子愈发激动起来:“吾乃太虚宗主顾秦松,已遭孽徒暗算囚禁多年,还请仙门十三席为我做主!”
空气中有一两声难以掩饰的吸气声,除此之外唯有沉默在众人之间盘旋。方才那两声惊恐的呼吸来自于被带着随行的几个太虚宗弟子,以免没人看着的时候他们突然“羞愧自尽”。
说到丑闻,一宗之主的差错可能比数百个弟子的过错更扎眼,而就算是与太虚宗数百弟子修习邪功比起来,“宗主欺师灭祖”一事对太虚宗乃至整个修仙界的震荡都是难以想象的。
此事实在非同小可。付文耀作为正道之首操控仙门十三席多年,近三百年来两族之间愈发尖锐的关系究其根本都是源自前代妖皇与太虚宗的纠葛,若此事做实了是构陷,于同道于妖族都无法交代。
当初在集会上是付文耀言语上迫使其他宗门放弃了掺和此事,因此调查团中只有两宗一府的人,他原还松了口气,现在看来却是对面早就设下的陷阱。
小事便罢,但那一众人精无一不深谙中庸之道,遇到此等大事必会选择先将其按下,之后再商议如何解决——那样付文耀还有谈判的余地。
他一动,怜泷便状似亲昵地按住他的肩:“付宗主莫着急,先听听他怎么说。”
“孽徒贪图宝物,伙同妖族女奴……下毒迷昏我后生生将我双目挖出,活活剥下两层皮肉,又断我灵根脊骨!”他说话断断续续,夹杂着疲累的喘息,但身体却因愤怒而颤抖,“枉我……咳咳……怜他天资不佳,不仅收他这个双灵根为徒,还多有提携——”
话音中断,顾秦松剧烈地咳嗽起来,在场众人都能感觉到他胸中浊气闭塞,一段话含糊不清。他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又在火势包围下的内室困了许久,眼下还有些呼吸困难,看起来活不了多久了。
“师尊……”顾秦松话音方停,付文耀忽然掩面,好像不忍见他如此痛苦一般,“都怪弟子无能,若是我与白师弟当初与师尊同行,他又怎会落到那妖女手中,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当年师尊携我与师弟至淮海城赴宴,回程途中,师尊却因那妖女的邀约而与我二人分开。他早年曾收留过因族内争端而流落神州的鲤族孤女,将其视若己出,然而那白眼狼却不识好歹!她察觉自己的身世后便执意要回到妖族,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顶替鲤赤成了妖皇,竟然还打上了龙解秘宝的主意……”
许是入戏了,他越说越激愤,眼角竟也真有些湿润起来,咬牙启齿的语气比起刚才的假模假样倒是真情实感些。
他这一番话还真将几人摄住了。槐叶好像还在状况外似的心不在焉,景杉的两个师妹——天机门三长老于祁与四长老廉琸显然没想到会遇到这种状况,面面相觑一番后又齐齐将目光投向师姐,天机本人则是一如既往的难以捉摸。
倒是祝云祝雨镇定得出乎怜泷的意料,面容一致的少女并肩而立,对这一切冷眼旁观,面上没有一点惊讶,有所戒备似的避开了太虚宗的人,却又不离贺鹤太远。
有趣的很。怜泷摸了摸下巴,她的目光如针刺一般,逼得发觉她视线的祝云只对视了一瞬便忍不住扭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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