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诀别(2/2)
心砰砰直跳,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将自己呈在贡宁面前。
玉明结结巴巴地说完,心中唯有不安,她想象着贡宁究竟会如何反应,会不会嫌恶地斥责自己,或许今后再也不想与自己来往……她又后悔起来,埋怨自己为何如此冲动。
然而等了许久,贡宁也不曾将手抽回,反倒是玉明察觉到自己的双手也受到影响连带着热了起来,害怕自己出了手汗,狼狈地撒了手。
她擡头,看见师姐脸上已经一片绯红,女子神色似乎有些混乱,显然还无法消化方才玉明所说的话,一时间却不敢与之对视,目光躲闪着。
良久,直到手帕已经被捏得皱巴巴,玉明额前缓慢地滴下冷汗,颤抖着几乎想要立刻溜回扶柳峰再也不见人时,贡宁才缓缓开口。
她说:“我知道了。”
多年后玉明反复地咀嚼着那日贡宁的只言片语,她知道师姐大概对自己并未爱意,然而对方却并未立刻回答,慎重的态度说明贡宁对师妹不为世人所容忍的爱意没有半分看轻,更不觉得是沉重负累。
女子的面容与幼时相比已经变了许多,但却让玉明想到她少时的模样,贡宁以比之为师妹起名时郑重得多的态度,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你的心意我已知晓,既然师妹爱意自少时便起,如此深重我不敢轻率回复,恐辜负厚爱。”
主峰委托交涉事宜不可推脱,实际上是玉明的告白来得不合时宜。
贡宁说,待她此番从淮海城归来,便给玉明一个答复。
灵息吐纳瞬间有岔便使体内灵力运行连带着出现偏差,玉明脱力瘫在椅子上,无助地看着方才口出狂言被她打了一巴掌的弟子,龙瑞清只是偏头不语,一个眼神也不回应。
她揪着衣襟喘息了片刻,向时雁立刻看出她又遭心魔侵袭,有走火入魔之相,急忙伸手覆在她背心处渡出一股灵力引导,助她稳固心神。
玉明咳嗽了两声,胸中灵力郁结疼痛难耐,她额前瞬间沁出冷汗,脸上血色尽褪,女子将双唇抿得发白无色,却还是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
她眼神已然有些涣散,却还是推开师妹试图扶住自己的手,缓慢地擦了唇边的血污,起身正对着龙瑞清,声音有些哑了,但语气不悲不喜:“既然证据确凿龙瑞清私通妖族,那如何处置便由向长老决定,还望查明事情原委,弄清她究竟向外人出卖了什么情报。”
女子走到龙瑞清身前,平淡地说:“你我师徒,从此恩断义绝,今后不必再勉为其难称我为师尊。”
龙瑞清脸上只僵硬了一瞬,接着便从容地笑道:“那就恭送玉明君。”
玉明带着最后的体面,面上不带任何情绪地走出了这扇门,将浑身竖起尖刺的龙瑞清挡在门后,才抵在门上缓缓地滑坐在地。
不知胸中令人忍不住眼前湿润的痛苦是灵力郁结多一些还是心痛多一些,玉明又不可自抑地咳嗽起来,慌忙掩住口,毫不意外看见掌心上留着一些血迹。
元婴大圆满至大乘期的瓶颈本就不易突破,对身为符修的玉明来说更是如此,苦修多年,终于在十余年前隐约触摸到下一阶段的台阶,然而贡宁自淮海城归来之后的不理不睬和生辰当日告知的婚期却成了纠缠她的心魔,明明她只是想要一个答复,一个拒绝的答复也好。
在听了向时雁讲述的真相之后如附骨之疽般驱之不散的影子又变化了形状,大半年来,她每每入梦便见到贡宁像年少时那样捧着她的脸,用温柔的嗓音细声怨道:“你若是再执着一些,与我同去淮海城,或许我便能安然归来……说到底若非为了逃避你那令人不快的情意,我也大可以推了主峰的请托。”
“这都是你的错呀。”
虽然万般不情愿,但贡宁在玉明心中留下的最后的印象却是生产时浓稠的鲜血、腥臭与无神的双眼,在临死之时师姐似乎曾短暂地恢复过神志,她只是攥着两个师妹的衣袖,似乎急切地想说些什么。
言语比起生命先一步远离了她残破的身躯,贡宁最终还是那样沉默地死去了,只是临终前遗憾又歉意的目光刺得玉明心间生疼。
那副模样几乎夜夜出现在玉明的梦中,好像索命的厉鬼。
或许下次梦魇之时,龙瑞清冰冷阴沉的目光会再次在她身上驻留,同贡宁的幻影那哀愁怨怼的双眼一同扼得她喘不过气来,然而这一次却再没有人会将醉酒后被心魔纠缠着不得脱身的她从桌前扶起,清理安置后静静地陪伴到她眉头不再紧皱,神情安然为止。
房中的向时雁与龙瑞清相对无言,一直等到师姐身影落寞地返回自己的房间,再次用符文将整间屋子封锁起来,才轻轻吐了口气,神情无奈地看向龙瑞清:“话说得太重了。”
“也有些许出自真心。”望着门板出神的少女收回视线,她冷笑着说,“不过虽说是临场发挥,师叔——不,日后不该唤你师叔了,月华君的配合却是晚辈未曾料想的,您既然连他们与我联络时使用的信物都知晓,我实在不知这投诚还有何意义。”
向时雁却不回答这个问题,顾左右而言他:“你这样欺负她除了自己心情舒缓些又有什么意义,若是你想隐瞒,我自会助你……我竟真以为师姐包庇你,今日是我莽撞了。”
“与师尊断绝关系乃是我的本意,如此倒是省事了许多。”
两人又一次在茶桌前对坐,向时雁率先发问:“与玉苍山一刀两断,你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
“这取决于您想让我做些什么。”龙瑞清一改先前的嚣张模样,淡然地重新泡了一壶茶,“说实话您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要多很多,这让我很惊讶。”
“若非如此,恐怕辜负你的指望了。”
“褐色枭羽为信,此事不假,想来是您那位妖族朋友告诉的?”
向时雁接过她递上的茶,有些惊讶地问:“亏你连这种事都能知道。”
“淮海城散修动乱一事中间确实有妖族的影子,否则捕风捉影的消息怎能让散修们当做能站住脚的造反理由。”龙瑞清眼中闪过探究,“您又正巧不顾长老职责出现在淮海城,不难想象其中必定有您的影子,若非有妖族同伴协助,总不可能您自己便是妖吧?”
“不管怎么说,算是我赌对了。”少女温和地笑道,“对面实在催得紧,我便想着借两位师妹之口将事情闹大,没想到她们却缄口不言,我还以为至少贺师妹是会告知您此事的。”
“在不谙世事的师妹们面前故意露出马脚也太直白了。”
“潜龙榜排议大会鱼龙混杂,我说不好事情会如何发展,还是让她们远离危险比较好。”
向时雁指尖微颤,原作中妖族骤然入侵,不知死伤了多少年幼的弟子,而泄露了山门守备情况,又从内部关闭护山大阵任敌人残杀同门的内应……她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在飞舟之上解决龙瑞清的事是向时雁原本的打算,但若是能为她所用,也不是没有冒险结盟的价值,这个安插了十年之久的内应若是骤然消失必会打草惊蛇,倒不如暂且留她一命,抱着这样的想法,当龙瑞清找上门来时向时雁才愿意暂且搁置自己的计划。
她又将话题绕了回去:“你可知褐色枭羽是何人的象征?”
“晚辈虽然出身妖族,但却自小生长在玉苍山上,对妖族内部并不了解。”龙瑞清坦诚道。
她此言无疑是在自白自己确实是幼年时期便被有意安置在玉苍山上的奸细,不过令向时雁惊讶的却不仅如此;“你……”
“我是妖族与人族的混血儿,只继承了母亲一方,倒是和一般人没什么差别。”
混血儿……龙瑞清不断自曝其短,让向时雁也忍不住发问:“你如此放心地告诉我这些,倒像是没打算再投他处了?”
龙瑞清笑道:“既然是投诚,诚意总是必须的。”
“那我便告诉你。妖族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虽然鲤族妖皇世世代代被尊为妖族共主,统御整个妖族领,然而实际上已然不复过往荣光,眼下实际上效忠他们的也只有鳞裔族群。现任妖皇虽说在位期间一心致力于稳定两族关系,在对人族的态度上十分温和,但对内部三大族裔之间的纷争,她却是力主复兴鲤族统治地位的残暴君王。”
“妖族圣教三大使者,过去也分别是三大族裔的代表,右使黑鳞族长,左使玉狐家主,圣女则出自枭族猛禽。左右使接连遭难,妖族圣教主干权力变动之后则以妖皇的弟子黑鳞杜若为圣女,原圣女则被提拔为左使,玉狐主支覆灭之后再难以兽裔之首自居,虎族便后来居上,族长苏博远也成了新任右使。”
“明面上三大使者都为妖皇所掌握,然而实际上在皇党的玉狐家族式微之后,换上来的虎族却不如前任那般忠心。左使背后的羽裔意见不曾统一,态度模棱两可,全凭她一人决定动向。唯一可算忠心的只有妖皇的二弟子,出身皇党家族,更与妖皇一般身为鳞裔的杜若。”
向时雁将茶水点在桌上,为龙瑞清划分着妖族现下的势力:“历代圣女皆由妖皇之徒担任,不过显然她的大弟子却不如妖皇想象的那样听话。羽裔以自身被羽为象征,无论是用作信物还是什么都极其谨慎,非心腹或要人不可持有。褐底黑纹本是最常见的纹样,然而在如今的妖族却只代表着一人,便是那位左使。”
“妖皇从未有过这样的闲心悉心培植人族细作,她力图确保人族不会搅乱局势耽误她的大业,更不可能在关系紧张的时期吩咐手下留下把柄落人口实。”
龙瑞清挑眉,她从储物法器中摸出一枚不大不小的羽毛,不同于一般的鸟羽,这枚褐色黑纹羽边缘呈锯齿状,正是枭族的特征。她奇道:“我竟不知道自己侍奉了十年的主子还有这样的来头。”
“说实话,您肯听我说话倒是出乎人意料,我本来已经做好了殒命当场的准备。”
向时雁不语,在原作中龙瑞清背叛师门,使玉苍山遭贼人屠戮,血流成河,若说心中不愤恨是不可能的,然而……
在搜查内鬼的过程中因为玉明的维护而不曾受到怀疑的龙瑞清,却在之后将槐叶身死一事归咎于自己,逃离了玉明的庇护,在扶柳峰下的河边自刎以殉友人。
玉明最后只是安静地收敛了弟子的尸身,以符文封锁了整个扶柳峰,疯魔了一般,再也不与外界接触。
向时雁想规避的,不正是那样的未来吗?
作者有话说:
回看了一下之前的剧情,我现在觉得自己写的什么狗屎,我写的人物也什么鬼东西……救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