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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症(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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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睡了一大觉,而且睡得特别香,都没有做梦。”熊初默认真地补充道。

米嘉不敢相信:“这么轻松吗?”

“当然了。”熊初默注意到她不自觉紧攥的手指,于是伸出手去,用温热的掌心握住米嘉的指尖。她想了想,提议说,“要不然,我给你看看我身上做手术的地方?”

“嗯。”米嘉在她清澈如水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熊初默回头扫了一眼,朝门口擡擡下巴,笑道:“你们先出去一下可以吗?”

夏煜铭会意,一手揽着迟熠然的胳膊,一手推着邵晔:“咱们先回避一下。”

男生们撤出了病房。

熊初默故意用恐吓的语气说:“做好准备了吗?先提醒一句,很吓人的哦!”

米嘉和杨梓萌轻笑:“准备好了。”

熊初默站在病床前脱掉厚外套,一边说“这是一个小手术留下的”,一边擡着下巴解开衣领,拉开衣服前襟。

她的脖子下方、两边锁骨上面,赫然趴着对称的两条“毛毛虫”。

“这两道疤,能让我的双手学会握笔、拿筷子,甚至弹琴。”熊初默说着,将不太灵活的手指挨个动了动,“你们想不到吧,我小时候连笔都拿不稳,现在能唰唰地写卷子。”

“哇哦!”杨梓萌真心实意地赞叹,“好厉害。”

熊初默得意地笑:“所以,要相信现代医学的力量!”

她又转身掀起自己的衣摆,纤细的腰上露出蜿蜒可怖的刀疤。“这是我身上最长的疤,缝了二十多针。做完这个手术,我就可以自己上学啦。”

米嘉怔怔地擡起手,指尖轻抚上这道长长的疤痕。

熊初默感觉到了身后微凉的触感。她回过头,看见米嘉眼睛里蓄着晶莹的泪花。

熊初默慌了神。她原本是想告诉米嘉,做手术没什么好怕的,不想却把人弄哭了。

“怎么哭了?”熊初默赶紧把衣服放下,拿出纸巾来擦米嘉的眼泪,“有这么难看吗?都把嘉嘉丑哭了。”

“不难看。”米嘉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她的眼泪就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熊初默和杨梓萌从来没见过米嘉流泪。她总是那么意气风发,以至于好像永远不会有脆弱的时刻,脆弱得像一片飘絮,风一吹,就会从指缝间溜走,让人想留却留不住。

米嘉哽了哽,牵住熊初默的袖子问:“小熊,你在手术台上害怕过吗?你怕不怕……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熊初默的心被人狠狠攥了一把,酸涩和眼泪一齐翻涌上来。她把米嘉揽入怀中,拼命让自己颤抖的声音镇定下来:“不害怕,不害怕,有什么好害怕的?医生说了,睡一觉,病就好了。你不相信医生的话吗?”

“他们都这么说,说我得的是良性肿瘤,可是……”米嘉呜咽的声音闷在熊初默怀里,“我怎么都找不到病历,他们不让我看检查结果……他们都在瞒着我……”

熊初默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医生都说是良性的啦,你别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干什么?”

杨梓萌不停地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低低地啜泣着:“就是啊,做完手术就好了。”

“我知道他们在骗我,我什么都知道……”米嘉浑身颤抖,失控的眼泪将熊初默的衣襟洇湿一片,凝成一朵被雨打落的残花。

熊初默闭着眼睛低下头,用脸颊蹭着米嘉短而柔软的头发,低声安抚:“不会的,不会有事的。我们都等着你回去呢……等你做完手术,我们还要一起上学,一起刷题,一起考试……哦,对了,再过一段时间,杏园里的花就全开了,你记不记得去年,你拉着我和萌萌去杏园看花,我还偷偷带了老熊的手机拍照。”

杨梓萌不住地点头:“今年我们还一起去。”

熊初默轻叹:“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呀。”

“好……”米嘉紧紧抓着熊初默的衣服,咬着牙哽咽道。

几个人离开的时候,米嘉擦干泪痕,笑着和他们说了再见。米嘉的母亲把他们送出了医院。她的脸上挂着浓重的疲惫和担忧,但还是强撑起笑容,说自己向单位请了假,打算带米嘉去北京做手术。

再多安慰的话语都无济于事。熊初默坐在车上,回头望向那个身影。米嘉个子很高,大概是遗传了她的母亲。女人高挑的身形在料峭的风里显得愈发单薄,熊初默忽然注意到她鬓边飘散的几缕白发。

熊初默陡然记起,前几日米嘉母亲来学校收拾东西时,鬓角还是乌黑柔顺的。

她收回目光,不禁再次潸然泪下。

“我住过无数次院,从咱们本地的医院,到济南的医院,再到北京的医院。爸妈为了给我治病,把他们的婚房卖掉了,四处向亲戚朋友借钱,到最后,连结婚的金戒指都卖了……那时候我的一盒药钱,就是我爸一个月的工资。我做一次手术,我妈能瘦十斤。每次我进手术室之前,她都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熊初默抹着眼泪,絮絮地说:“我这种病还有个盼头,起码死不了,但是有那么多病,真的是……残忍……”

她喃喃地重复着:“太残忍了……怎么努力都白费,父母把拼命把血汗钱往无底洞里砸,也没办法让孩子少受一点罪。有句话说,如果能一命换一命,那么儿童医院的天台上一定站满了妈妈……”

杨梓萌也在无声地落泪。邵晔坐在她身边,满脸怜惜,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只好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凭什么啊……”熊初默紧咬着牙关,指甲掐进肉里,颤抖着流泪,“老天爷凭什么这么作弄人啊……”

夏煜铭擡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他眨了眨眼,窗外闪过的景色落在他湿润的眼眸中,变得模糊不清。

“嘉哥不会有事的。”他用肯定的语气,说着最没有底气的陈述句。

少年人尚未学会离别,却不得不面对生死。

夏煜铭忽然感到深深的恐慌和无力。他的手不由得探向身旁,像是要急切地确认什么。

一只手回握住他的手,夏煜铭立刻将手指滑进对方的指缝,紧紧扣住那只手。

手心里传来的真实有力的温度,他仿佛一个急流中的溺水者,抱紧了浮木,一瞬也不愿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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