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2/2）
“你这是什么话？我记得老张经常这样形容你啊。”米嘉扬起眉毛，觑着夏煜铭。
每当夏煜铭打打闹闹被老张抓现行时，老张就会细数他“扰乱教室秩序”的罪名，并给予如此评论。
“我借用一下不行吗？”夏煜铭嚷嚷，“那些人不就是‘老鼠屎’吗？就那么极个别的人，把人和人之间的信任都搅和没了，看谁都不像好人。”
“有道理。”邵晔点头，“话糙理不糙。没想到我儿子还挺哲学。”
几个人聊着聊着，就走到了杨梓萌家楼下。杨梓萌家在市区新建的高层住宅小区，红墙绿树映着竹亭木篱，看上去颇有格调。
“萌萌家在23楼，你们慢慢走，我去按电梯。”米嘉说着跑进了楼道。
半分钟后，米嘉一脸死灰地走了出来。
“怎么了？”夏煜铭问。
米嘉咽了咽吐沫：“我说一件事，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嗯。”熊初默应道。
“电梯坏了，正在维修。”米嘉真诚地看着熊初默。
夏煜铭原地石化，熊初默一个趔趄，邵晔呆若木鸡。
米嘉看了看这仨——一个伤，一个残，还有一个载重超标，一看就不是能一口气爬23楼的人。
米嘉把目光投向一直当透明人的迟熠然，后者垂眸淡淡，无悲无喜，世界的喧嚣与他无关。
米嘉：“……”
夏煜铭一咬牙：“爬上去！来都来了，还能回去咋滴？”
熊初默一捋袖子：“走！谁还没爬过23楼了！”
邵晔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声说：“我……跟着你们？”
米嘉：“哥哥姐姐，你们确定自己可以？”
“我能不能行得看我同桌，我自己可上不去。”夏煜铭回头，“同桌，你扶着我可以吧？”
迟熠然“嗯”了一声。
“那就行了，走着！”夏煜铭一用力，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十分钟后，豪气干云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扒着栏杆。
“几楼了？”夏煜铭气息不匀地问。
“十一楼了。”熊初默气若游丝地回答。
“加油！还有十二层！”邵晔在队伍末尾，哼哧哼哧地为前两位加油鼓劲。
“歇一歇，不着急。”米嘉看着熊初默累得发白的小脸，心疼地说，“喘口气，要不要喝点水？”
“不用，接着走就行。”熊初默一手撑着腰，一手抓着扶手，“小时候老熊为了训练我爬楼梯，每天逼着我爬五楼，上下来回五趟才算结束，我都能面不改色地完成任务。”
“嚯，老熊对你这么严啊！”米嘉意外道，“看不出来老熊还是个严父？我一直以为他对你特别宠。”
“唉，在别的方面都好说，就是在康复训练上没有商量的余地。”熊初默笑笑，“我以前走不利索，从楼梯上滚下来了，那一段时间见了台阶就害怕，不敢爬楼梯。他就把我抱到咱们学校的求真楼上——那里有一段很长的楼梯，而且两边都是墙壁，没有扶手，你们知道吧——然后把我一个人留在上面，让我自己下来。”
“我的天哪。老熊真有一套。”邵晔感叹。
熊初默叹了口气：“我吓得腿都软了，更别说从那么高的地方下来了。然后就哇哇地哭，但是当时学校放假，整栋楼都没有人，哭也没人听见。”
“好惨的娃。”夏煜铭也是第一次听熊初默说起这件事，“后来呢？你怎么下来的？”
“爬下来的。”熊初默顿了顿，“是真的手脚并用的爬。整个人贴在墙边上，紧紧扒着墙，边哭边往下蹭。最后连滚带爬地挪到地面上，坐上轮椅回家。结果老熊就在楼底下等着我，他问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吗？我说，知道了，我以后要买能爬楼梯的轮椅，或者是发明能带我上楼的飞行器。”
众人：“……”
夏煜铭没心没肺地笑出了声：“我觉得这不会是老熊想要的答案。”
熊初默也笑了：“嗯。所以他把我拎回家，丢到沙发上抽了一顿。”
米嘉不可思议道：“老熊还打你啊？”
一班的学生都知道，老熊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就凭老熊对熊初默宠到骨子里的态度，谁都想不到熊初默还挨过打。
“当然了。你们小时候不挨揍吗？”熊初默反问。
夏煜铭回想起夏云曦的皮带炒肉丝，不禁心有戚戚焉。
他凑到迟熠然耳边：“哎，你小时候挨过揍吗？”
“没有。”迟熠然回答得干脆。
夏煜铭：“……你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迟熠然低声笑了笑，那笑声响在夏煜铭耳边，勾得他耳朵痒痒的。他不禁偏了偏头。
“小时候练琴手会疼，也偷过懒。但是我姥爷只讲讲道理，从来不体罚。”
夏煜铭：“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隔辈疼？”
“可能是因为我每次都能把他布置的曲子弹好，他挑不出错来。”
夏煜铭：“……”这波装得满分。
“小熊，要不我抱着你吧？”米嘉看熊初默气喘吁吁的样子，忍不住提议。
“啊？”熊初默始料未及，不由得一愣，“不用不用，我能行。再说了，你抱得动我啊？我九十多斤呢。”
“你不让我试试，怎么知道我抱不动？”米嘉跃跃欲试，“你挺轻的，我抱得动。”
“真的不用。”熊初默婉拒，“你还背着包呢，也挺累的。我——啊——”
突然间，天旋地转，熊初默被米嘉打横抱起，失声惊叫。她下意识地攀上米嘉的脖子，紧紧的搂着她。
“嘉嘉！”熊初默嗔道。
米嘉把她往怀里颠了颠，笑了声：“我说我能抱得动你吧。走咯！”临走还不忘朝身后飞个眼神，“你们几个，跟上啊。”
三个男生在后面如遭雷轰，面面相觑。
夏煜铭咂巴咂巴嘴：“我去！嘉哥男友力爆棚啊！”
邵晔：“怎么？儿子你羡慕了？”
夏煜铭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个天昏地暗。
邵晔不屑地嗤道：“你要是也九十斤的话，我可以考虑把你当麻袋扛上去。”
“你先扛得动你自己身上的肉再说吧！”夏煜铭反唇相讥，继续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蹦。
“要不我背着你？”迟熠然突然说。
夏煜铭心里“咯噔”一下，一脚踏空。
迟熠然眼疾手快地把他捞住了。于是夏煜铭整个人挂在了迟熠然身上。
“哥！你别放手！我快掉下去了！你要是放手，我脸就硌到台阶上了！”夏煜铭唯一能用的左脚悬空着，只能很没骨气地喊。
迟熠然：“……”摔死事极小，硌脸事极大。
夏煜铭用很不雅观的姿势挣扎了几下，终于脚踏上了实地。
他
的心扑通扑通狂跳，两颊红的发烫，不知道是因为差点摔下去慌里慌张挣扎的，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笨死了。”邵晔无情地嘲笑。
迟熠然把夏煜铭扶上最后几个台阶，停在两层楼之间，放开夏煜铭的胳膊，走到他面前蹲了下去：“上来。”
夏煜铭：“……”
“那个……不太好吧。”他惴惴地说。
迟熠然没动。
夏煜铭不情不愿地哼哼两声，然后说了句“谢谢啊”，老老实实地趴了上去。
迟熠然站起来，双臂挽着夏煜铭的腿，偏头低语一句“抓好了”，迈开大步朝搂上去了。
徒留邵晔在原地凌乱。
邵晔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嘀咕道：“……我是不是少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