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2/2)
迟熠然脚步一顿,正在思索要不要回答时,一转头,瞳孔猝然紧缩——一张学生卡打着旋儿,带着疾风正冲他的面门砸来!
所有人:“……”
夏煜铭赶紧捂眼:“噫!完了……习惯性动作,没过脑子……”
谁料迟熠然竟是反应神速,当即一擡手,在离脸五厘米的地方抓住了横飞的“暗器”,动作丝毫不显慌乱。他把手中的学生卡朝夏煜铭挥了挥,走出了教室。
夏煜铭一根紧绷的弦顿时一松:“多亏没打到脸……”
熊初默耸耸肩:“我觉得他不会计较的。”
夏煜铭“呵”地一笑:“有人会替他计较啊。”说着一努下巴,示意熊初默回头看。
以杨梓萌为首的一干女生俱是一脸震惊,一双双圆瞪的杏眼正向夏煜铭发射电磁攻击波,闪烁着不共戴天之仇。
熊初默:“……”
“呃……”熊初默觉得,自己还是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为好,于是再次叮嘱一句“这两种药千万不能一起吃!”说完就赶紧溜了。
迟熠然站在饮水机前,将夏煜铭的学生卡贴在感应器上。
耀华的学生卡兼具门禁卡、饭卡和水卡等功能,上面印着学生的照片和学号。通常情况下,学生卡和身份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有丑爆了的证件照。因此,学生们贴卡贴的贴卡贴,戴卡套的戴卡套,搞涂鸦的搞涂鸦,各出奇招,将自己的大头照遮得严严实实。
迟熠然看着自己手里的卡片。夏煜铭的学生卡同样贴了卡贴,不过风格着实迥异——卡贴是透明的,上面印着几个色彩斑斓的大字:天下第一大帅逼,还用了一个醒目的箭头指向了大头照,简直骚破天际,就怕别人看不到。
迟熠然:“……”不错,就很符合这家伙的风格。
他的视线随着箭头落到大头照上,夏煜铭那颗不知道被什么暗黑料理填充起来的大脑袋,就出现在他眼前了,呲着两排小白牙,笑得阳光灿烂,活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傻子。
大头照无美颜无滤镜,小傻子的颜值居然还能不掉线。
迟熠然打水回来,夏煜铭正夹着体温计窝在座位上。迟熠然把水壶放在夏煜铭的桌子上,夏煜铭擡起头来,脑门上的碎发被磨蹭得飞上了天,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但还是说了一声谢谢。
迟熠然站在夏煜铭的桌前,脚步顿了顿,低声说:“小心烫。”
夏煜铭把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取出了夹在胳肢窝里的体温计,冲着窗外眯起眼看了看。
“我靠。39度。”夏煜铭有气无力地倚在了靠背上,往下滑了滑,摆出一个颓废的葛优瘫。
心理因素作祟,量完体温之后,夏煜铭更难受了,简直就要撒手人寰,驾鹤归西。
“你需不需要回家休息?”迟熠然的声音在夏煜铭身后响起,听上去沉沉的。
夏煜铭听见响动,歪了歪脑袋,把胳膊搭在椅背上,枕着胳膊,一双迷迷蒙蒙的眼睛从下往上瞅着迟熠然:“轻伤不下火线,我还要坚定不移地为伟大的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呢。嘻嘻。”
迟熠然:“……”
夏煜铭埋着头,用自以为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嘟囔:“再说了,回家有什么用?家里就我一个。”
迟熠然默默看着夏煜铭脑袋顶上的发旋,还有那绺软趴趴的呆毛。
人在身体不适的时候,心理上也会发生波动。夏煜铭忽然就有些委屈,皱了皱眉头,转身趴回了自己的桌子上,把脸埋在了臂弯里。
其实他从小到大都很少生病,夏云曦曾调侃:“只要天底下的孩子都像我弟这么好养,养孩子根本就不是难事。”
小学的时候写作文,一写到“父爱母爱”的话题,总少不了一个套路,那就是孩子深夜生病,爸爸妈妈心急如焚,要么连跑十几家药店为孩子买药,要么顶风冒雨马不停蹄送孩子去医院。小孩子们用稚嫩的笔触和生涩的语言,竭力描绘出父母对自己的关心和疼爱。
夏煜铭没有这种经历。
他体质好,小风小寒一般奈何不了他。就算是感冒了,他也不用打针输水,有时候甚至连药也不用吃,过几天自然而然就好了。他印象中唯一的一次严重病情,是小学的时候发高烧。
——
“煜铭,你怎么啦?”班主任弯下腰,摸摸夏煜铭小小的脑袋,他头顶上的呆毛被压平了,随即又翘了起来。
班主任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言语中带着母性的芬芳,让人联想到妈妈的怀抱。
班主任眉头微皱,把一只手搭在夏煜铭的额头上,另一只手覆在自己的额前:“哎呀,这么烫,发烧了。”
“老师,我好难受,我想回家。”夏煜铭蔫头耷脑地说。
“好,我给你开假条。”班主任把手机递给夏煜铭,“你给你家长打个电话,叫人过来接你。”
夏煜铭却一动不动。
班主任疑惑:“怎么啦?”
夏煜铭低着头:“我……我自己能回去。”
“这怎么行!你自己回去多不安全啊。”
“……我姐姐上学,不能带手机……”
班主任想起,面前这个孩子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她从抽屉里翻出家校联络档案,眼睛飞快地扫过一排学生姓名,最终定格在夏煜铭那一栏。
父亲姓名:夏哲桓
电话:136********
工作单位:**集团有限公司
母亲姓名那一栏被划去了,上面是班主任手写的两个字,“姐姐”,姓名:夏云曦
电话:135*******
工作单位那一栏空着。
一张A4纸打印出来的表格,右侧密密麻麻地挤了蚂蚁般的小字,而夏煜铭那一栏的最后,写着“母亲去世,和姐姐一起生活。抽空家访。”
夏煜铭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热水,把自己捂在被子里。班主任带他去医务室输了水,还给他买了药,把他送到了他家楼下,但不知怎的,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又从一片炙热的梦魇中醒来,却更加难受了,翻来覆去地打着哆嗦。
他蜷缩在凌乱的床上,侧耳听着闹钟滴滴答答的响声在空旷无人的屋子里回荡,忽然就流下了眼泪。
他翻身溜下床,拿起夏云曦留在家里的手机,给夏云曦的班主任,也就是老熊,打了个电话,带着哭腔抽抽嗒嗒地说:“喂,熊叔叔,我是夏煜铭。您能帮我把我姐姐叫回来吗?”
夏云曦好端端地上着课,就被突然乱入的老熊叫出了教室,当即心急火燎地赶回了家,一进门,就看见夏煜铭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只小小的粽子,正缩在床上发抖,红扑扑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一看见那双泛着水光的琥珀色眼睛,夏云曦一路上打的满肚子腹稿就轰然灰飞烟灭了。
她只好认命地把她的小粽子剥出来,牵着他的手带去医院,在医生拿着大针头朝着他的白嫩嫩的屁股比划的时候,捂住他的眼睛,一脸不耐烦地说着违心的话:“别怕,一点都不疼”,再花费一整包纸巾,为这个谎言付出代价,然后一路追着这个前脚还高烧40度泪光点点、后脚就生龙活虎恨不得大闹天宫的家伙回了家,最后还不得不容忍跟屁虫揪着自己的衣角,给他熬一锅放了姜糖的小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