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2/2)
“OK,OK,”夏煜铭不想再继续听夏云曦讲解有关包包的任何话题,伸手比了个OK打断她,“等你有了男朋友,你跟他说去,让他给你买。”
夏云曦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夏煜铭不知道为什么夏云曦是这副表情,然而求生的本能告诉他,他方才的话似乎非常不妥,于是他连连改口道:“不是,不是,等我上了班挣了钱,我一定让我姐姐想买什么包就买什么包,什么香奈儿啊,LV啊,爱马仕啊,牛皮羊皮鳄鱼皮啊,任君挑选!”
他琥珀色的眼珠滴溜溜地从夏云曦的脸上划过,顿了顿,又重重地一拍桌子,叹道:“嗨!像夏云曦这样优秀的新时代女性,为什么要依靠别人来买包?相信过不了多长时间,她一定能凭借自己卓越的智慧和才干,拥有属于自己的箱包间、衣帽间和化妆间!缔造又一个城市传奇!”
不知道是他信口画饼的甜言蜜语起了作用,还是他天花乱坠的盲目吹捧戳中了夏云曦的心坎,夏云曦微微低着头,轻轻咬着下唇,白皙的脸上升起一抹红晕,片刻后莞尔一笑,跳过了包包这个话题。“就会贫嘴!”夏云曦笑骂,敲木鱼似的用筷子敲了一下夏煜铭的脑袋。
“我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隔壁你孙大爷把他这套房子卖出去了。前一段时间,不是有装修公司来翻修嘛,叮叮当当地干了一个多星期,我还以为是孙大爷找的,其实是这家人找的。”
“嗯?”夏煜铭疑道,“老孙头不是只租不卖吗?怎么又卖了?”
夏云曦长喟一声,缓缓摇头道:“人家儿子在法国,成家立业,以后怕是要扎根在那里了,孙大爷把这边的房一卖,拍拍屁股打个飞的过去,享清福去喽!”
夏煜铭还没来得及唏嘘,就看见夏云曦神神秘秘地一扬下巴,眯着眼,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你猜猜,他这套房卖了多少钱?”
没给夏煜铭思考的时间,夏云曦便伸出两根春葱一般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夏煜铭眼前以极其夸张的幅度左摇右摆地晃了晃——反正像夏煜铭这种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小子,是不可能关心房价走势的,猜也猜不到。
“二百万?”夏煜铭从善如流地回答。
夏云曦一脸严肃地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补充道:“差不多,二、百、一、十、六、万!”
“啧。”夏煜铭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地板。他忽然感觉,此刻自己脚下踩着的不是白亮光滑的瓷砖,而是红花花的、成捆成垛的人民币!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房子,它或许没有光鲜亮丽的装饰装潢,或许没有全方位无死角的安保设施,或许没有配套的游泳池健身房,或许可以当之无愧地被称作老旧小区,但是,只要冠以一个响亮的名号,它足以让无数人放弃明亮宽敞的别墅,心甘情愿地屈居于它的方寸屋檐之下,还趋之若鹜地为之前赴后继无怨无悔,那就是——学区房!
耀华小区原本是耀华中学的教师家属院,与耀华中学仅有一街之隔,其地理位置的优越性可见一斑。由于是公家主导建造的小区,它还兼具公摊面积小、物业费低、人文环境优良等一系列闪光点,并且绝对不存在偷工减料昧良心的豆腐渣工程,其品质让普通商品房望尘莫及,更可以吊打“楼歪歪”、“楼脆脆”和“楼倒倒”等建筑界败类。
耀华的许多老师都以优惠价买了这里的房子,像隔壁光荣的人民教师孙大爷一样,不少人退休后将房子出租,或者转手一卖,天高海阔任鸟飞,拿着钱去享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老年生活去了。
夏煜铭深吸一口气,先在心里掂量掂量夏云曦打听房价是几个意思,然后缩着脖子,从半掀的眼皮底下小心翼翼地瞅着夏云曦的脸色,试探着问:“……姐……要不等我毕了业……”
“嗯?”夏云曦挑眉,优雅精致的桃花美目在这套和“豪华”这个词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小破房里逡巡一圈,最后落到餐桌前的夏煜铭身上,笑逐颜开地拍拍弟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老弟啊,你要知道,现在的小姑娘都是很现实的。”
夏煜铭:“!!!”
姐你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
然而夏云曦没有理会他的瞳孔地震和一脸惊愕,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有了这套房,以后我大侄儿和大侄女上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的事情就都不用发愁了。”
“……”
夏煜铭捂着脸嘶嘶抽气,一脸牙疼的表情说:“姐,我才17……”
夏云曦伸出纤纤玉指戳了戳夏煜铭的额头,宠溺地笑着:“17了,不小了,马上就成年了。你姐我今年25,好多同学都已经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了。”
夏煜铭张了张嘴,似乎是像说什么,但旋即被夏云曦风云突变的表情堵上了嘴。只见夏云曦秀眉微蹙,撚着下巴喃喃道:“可问题是,房产证上写的不是你的名字啊。我也只有一半的继承权。”
夏煜铭的脸色沉了下来,方才未来得及脱口而出的打趣被生生咽了回去——原本,房产证上写的名字是刘昱,那是他们的妈妈。这套房子作为夫妻共同财产,有一半属于夏哲桓,也就是他们父亲,而现在,这一对旧日的伉俪,一个已经阖眸而逝在地下长眠,另一个,却在车水马龙的繁华地段的豪华公寓里,携着娇妻贵子,享受着无比舒适自在的生活。
夏煜铭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堵了一团不上不下的棉花。良久,他嗫嚅道:“姐……你别考虑这事了……”
“没事!没事!这不很容易就能解决吗?”夏云曦挑挑柳叶眉梢,露出一个自信笃定、明艳张扬的笑容。
夏煜铭紧抿双唇,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飞快地小声夸赞了一句:“那当然,我姐是谁啊。”然后慌乱起身,端着自己的碗筷,再伸手夺过夏云曦面前的空碗,丢下一句“我去洗碗”,步履匆忙地进了厨房。
夏煜铭越是思绪纷繁,他的大脑就越一片茫然。他双目空洞、动作机械地洗完了碗筷,擦桌子时,夏云曦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夏煜铭无神地擡头望去,只见夏云曦的房门虚掩着,从里面传来悉悉簌簌的响动。
和一般家庭的姐弟划地盘、争领地、严密保护自己隐私的行为不同,夏云曦几乎毫无领地意识,房门也从来不对夏煜铭关闭,夏煜铭可以随意进出她的房间。一开始这是为了方便小夏煜铭在害怕得睡不着觉时钻进她的被窝,后来夏煜铭长大了,知道了男女有别,就不会再突然闯入,而是先敲门询问了。然而这么多年,夏云曦从不锁门的习惯却是一直没有改变。
夏煜铭一只手拿着抹布,机械地在桌子上画着圆圈,直到把那一片地方擦得纤尘不染,光可鉴人。突然,夏云曦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阿念!”夏云曦喊道。
阿念是夏煜铭的小名,是夏云曦给他起的名字。这个名字从夏云曦嘴里叫出来,有种说不清的软糯,和夏云曦佯装生气时直呼“夏煜铭”、骄傲自得时称呼“我弟弟”的感觉完全不同,让夏煜铭的心尖常常不由分说地酥软起来。
“哎——”夏煜铭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丢了抹布跑过去,贴着门问,“怎么了,姐?”
“你进来一下。”夏云曦说道。
夏煜铭便推门进去了。一进门他就愣了一下:“你、你这是要出门?”
不知何时,夏云曦已经褪下了她日常所穿的短T恤和高腰牛仔裤,换上了一件月白色的真丝连衣裙——这件价值三千多元的连衣裙是夏云曦勒了三个月的裤腰带,才在去年换季打折时眼一闭、心一横,掏出工资卡拍在专卖店的柜台上买回来的。她那惯常扎成高马尾的秀发如今披散下来,形成一条飞流直下的黑色瀑布,在灯光中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她正坐在化妆镜前,一手托着遮瑕霜,一手拿着化妆蛋。见夏煜铭过来,她干脆利落地“笃、笃、笃”三下,把三支口红戳到了夏煜铭眼前的书桌上。
“姨妈红、豆沙红、焦糖棕,你觉得我涂哪个好看?”
夏煜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