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3(2/2)
秦媪知道他这话里的意思,却也只能痛苦地摇头:“你当见过深渊之物的厉害,长风一片尸骨也不曾留下。”她说着从袖里掏出一物,摊开七月冰凉没什么热度的手心里放下,七月讷讷地低头,却在看见的一瞬间,泪水再次无可抑制地滚落。
是牛皮纸包裹的糖。
秦媪说:“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让你忘了他,好好生活。七月,你......”
“哈哈哈哈哈——”两人俱是一愣,七月已经站起身,晃晃悠悠地往后退,嘴里苦笑声不断,又笑又哭,泪水糊了一整张脸,他攥紧手里的东西,看着院里的两人,不断说:“骗我,都骗我,你们都骗我,他也骗我。”
“七月......”
七月眼睛通红,垂下头,小声道:“以后,我再也不要跟你们玩了。”
回到南桠镇,路过荒芜一人却杂草丛生之地,里面久经无人,阴风恻恻,无人敢靠近,但一位身着白衣,面色堪比白纸的男子正垂头往里走去,他眼睛通红,眼圈泛青泛肿。
无人知道他走了多久,也无人知道他来到这荒镇是要干什么。
可风知道,雨也知道。
他自踏离开花中棺屋,去了午溪村,去了地府,去了大殿宫,去了炼虚鬼坊,不眠不休,可都找不到一抹那身影,什么东西都没留下,突然消失,突然死去。
他走上后山,无人打扰之地,苍竹更翠,山底流了小溪,无桥,便淌水而过,一步步往上爬,往上走,直到抵达一处山洞,往里望去,用群石围筑而成的灶台还在,只是用于睡榻的茅草早已腐烂进了地里。
之前重访故地,面上再装作无所谓,也不敢带着他来这处山洞。
因为会孤独,因为习惯热闹,所以不敢。
但现在,又是一个人。
兜兜转转,还是一个人。
山间除了水流声,还会传来断断续续的划石声,过了一日,划石声不见,却见到山洞里突出立有一物。
是个黑色石碑。
上面无名无姓,却被镌刻制造者磨得十分光滑干净。
弄完了这些,七月就靠在旁边一会,就像是真的靠在一松软的怀里一般,等到夜色逐渐笼罩,他便下了山。
进城后,荒凉之感很快被人间烟火气息扑面席卷,城内人群、吆喝声络绎不绝,那些人还是跟以前一样会转头看向他,只是没有赞美,只有皱眉。
路过一路边的黄铜镜,灯光笼上,七月才发觉自己的脸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欸!客官慢走!”小二笑嘻嘻地送走吃饱喝足的客人,刚要转身回客栈,眼睛瞥向站在台阶下的白衣人,便职业心起,朝里指引:“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呐?”
“住店。”
“好嘞!客官这边请!”
小二烧好水退出房去。七月手摸在熟悉的桌椅上,门还未关,外面嘈杂声不断,七月便起身去关门,低眼瞥见无门槛的地方,痕迹已经很浅了,再经历些时间,就该消失了。
看了一会,七月合上门,宽衣进了浴桶。
也许是几日的不眠不休、赶路不断,水温又恰到好处,七月躺在浴桶里慢慢睡去。热气蒸腾在苍白的脸上,逐渐染上红色,让其暂时有了气色,有回到最初之样。
七月猛地睁眼,“哗啦”一声,水流而下,看向四周,屏风微微鼓动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七月垂眸,抹了一下脸,不知道上面是泪水还是浴桶里的水,探手摸了摸,热水早就变成了冷水。
“客官,上等房这边请。”
“好嘞,这就为你准备茶水去。”
“客官可还有什么吩咐的?”
已是深夜,小二还在门外走来走去,尽管声音已经压得很低,对于睡不着的七月来说,和正常的声音也是没什么区别,甚至觉得更吵闹。
平躺着从胸前取出那颗糖,包装还是完整,没有因为自己夜以继日地赶路而消化,七月盯着它,小声嗫嚅了什么,侧过身以一个婴儿的蜷缩姿势包裹住它,也包裹住自己。
第二日醒来,七月没有多做逗留,下了楼准备退房。
小二正领回牌子做登记,眼睛就那么往上一瞟,奇怪地“嘶”了一声,偏头朝外看的七月被这声转回头,这一看,小二惊呼道:“哦!是你啊!那个跟在墨色衣裳公子身边的白衣公子?!”
昨日七月来的时候,小二有一瞬间是觉得此人熟悉,但是面色苍白,看着瘆人,也就没当回事,现在七月泡了个澡,睡了个觉,气色微回,让小二很快就给认了出来。
一般来说,客栈这地方,人来人往,天天都有人打尖住店,小二也都认不全的。
可有几类人是他们会记住的。
要么出手阔绰的,要么一分钱没有的;要么长得跟个天仙的,要么就丑到惨绝人寰的。
而对于当时的两人,不仅长得貌美无比,甚至还出手阔绰,穿衣打扮与一言一行之间,都是让人忽视不了的少爷样,至少还是个京城的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