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2/2)
容烟推开宫女搀扶的手,自己慢慢地站了起来。她不愿见眼前人,想离他远远的,却因先前跪得太久,双腿僵痛无力,急切举步离开的动作,反叫她自己微一踉跄,差点直接屈膝摔倒。
这一次,靖王眼疾手快地搀住了她,尽管容烟站定后即将那只手甩开,但这一用力一甩,似将她自己强压的满心怨恨,也勾连上心头。
她因一时无法行走,僵立在原地,靖王沉默地站在一旁。她忍不住心中怒气,想大声叱骂,叫靖王滚开,就像从前宛州城中的那名少女,爱笑便笑,爱骂便骂,每回同少年阿烈生气时,便叫他滚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到她面前来。
她最后叫他滚,是在十年前的婚礼上,不同于从前每一次同他置气,最后总是过不了一两天,阿烈就会低头向她道歉,找许多新鲜有趣的玩意儿回来哄她,那一次,他走得狠心决绝,一走就是十年,若非云棠在南齐出事,也许这辈子,他都不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是了,十年前,他自己说的,那时他的家人找到了他。平阳侯的长子,多么显赫的身份,怎么可以娶一个卖花女当妻子?!他当然要悔婚,回到他父侯身边建功立业,而不是同一卖花女在一小城厮守终老!
他自己说的,他需要娶高门贵女为正妻壮大势力,至今未成婚只因皇后暗中阻挠,但这不妨碍他另享风花雪月,靖王府中的如夫人们,定都似那位锦嫣夫人,有如花美貌,如水柔情,这些年,他风流快活得很,定对当年选择丝毫不悔!!
满心的愤懑,像是快要在心头炸开了,却偏偏半点发作不能。她不能张口叫他滚,她身边的年轻男子,不是从前的阿烈,而是北雍朝的靖王,他救了她与云棠,他们夫妻如今与他利益一体,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且他也刚刚从皇后手中救了她,尽管她是无辜受难,源头还是要追究到他身上,但他若对云棠生死不问,不向南齐提起交易,也不会有今日这一遭,他不必明知是陷阱还要往里走,不必自损威名,承受着世人的暗笑和皇后的明谋……
越想越乱,越想越乱,数不清的世事纠缠如一团乱麻,越是想理清,就越是分不清恩怨对错。容烟正心中燥乱难平,又听在旁沉默许久的靖王,忽地低声对她道:“对不起……”
这样含着深深愧疚的一声道歉,简直像是一粒爆起的火星,落入了晒干的柴草堆中。容烟再忍不住满心愤懑,“对不起?”她冷笑着低道,“殿下在为何事向我道歉?是为今日这遭?那我受不起,殿下对我夫妇有大恩,屡屡出手相救,我对殿下,只敢谢恩,不敢生怨。”
靖王不语,他微垂着眼,唇微颤了颤,似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一字不言,默然地承受着她看似恭敬实则冷讽的怒火。这样的沉默,叫容烟更是火大,她拔足向前,不想再与靖王待在一起,偏靖王见她动身,也提步跟了上来,在见她对他怒目相向时,如只羊羔静顺地道:“我送你出宫,以防皇后派人将你中途拦下,又生乱子。”
他静静地望着她,神色间没有半丝怒气或是其他,不久前与皇后对峙时剑拔弩张的锐气半点不见,人前的靖王威仪也半点没有,静得像一泓幽泉、一张白纸,像是无论她有多大的怨恨他都只会默然承受,不会动怒,不作反驳,只是劝她接受他送她出宫,只是在默了默后道:“云棠……云棠在府里等着你呢。”
从御花园到宫门的距离不算短,一路上,容烟已经极力忍着心烦意乱,目不斜视、径直向前,可身边跟着的橐橐靴声,眼角余光避不开的颀长身影,叫她无法静下心来。心中怨怒乱涌,而一路的沉默,更像是死水,憋闷地她喘不过气来,她终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辞,在这一路上恭贺靖王,贺他位高权重,美人在怀。
话都是好话,但稍知内里之人,皆能听出她句句带刺。一路上,容烟见靖王身边跟随的心腹内宦,频频悄悄擡眼看她,似想制止她的无礼之举,可见自家主子,跟温顺的羔羊、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听她句句带刺地训,又默默地低下头,如此五次三番,一行人终于走至宫门。
那内宦似已为某事忍耐许久,立提醒靖王该去觐见陛下了,像是靖王回宫时,本该先去向雍帝复命,但临时得到她在宫中的消息,遂先赶往了御花园。
靖王却不急,要先将她送上马车,又让随行侍卫护她回府。容烟本想说“不用”,可擡头看向靖王时,话却立时堵在了嗓子眼里,她之前一路一直没看靖王,这时才发现他面上血色骤失,像在极力忍受着某种疼痛。
不过刺他几句,何至于此?!容烟尚怔忡,发现主子异状的那名内宦,立变了脸色。像是靖王这般情状不可被人瞧见,他赶忙就近将靖王扶上马车、放下了车帘。容烟惊茫不解,只听车内那内宦低声急道:“主子忍着些,奴婢这就伺候主子用药!”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