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2/2)
他面相亲和,眼睛却如鹰隼般凌厉,稍稍一擡,略过燃燃,直奔凌初年,忽而锐利化开,滚动的佛珠猛地被摁紧,他疾步过去,穆然尽散,声线激动而颤抖:“年年少爷。”
凌初年恍惚了刹那,仿佛身在京都凌宅中,管家爷爷在房门外提醒他,下午茶已经准备好了。
该有六年没听过这个声音了吧?时光流逝,转眼间,他已然高出眼前人许多,而岁月也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凌初年眨了下眼,怔然片刻,喉咙干涩:“管家爷爷。”
陈誊对这一称呼甚是耳熟,细细回想,凌初年也这么叫过他。
前后一联想,恍然大悟,原来那不是嘲讽。
只是因为有一些相似的特质——比如,唠叨,勾起了回忆,所以才那般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凌初年的母亲是白家的大小姐,燃燃的爷爷也姓白,是白氏的一个旁支,他的父亲是白家的管家,因此他自小在白家长大,同白家大小姐感情深厚,在她闯荡娱乐圈时,帮她打理事业。原本他将在父亲退休后接手管家一职,然而,当时白大小姐退圈出嫁,闹得轰轰烈烈,他便随之去了凌家,成为了凌家的副管家,勤勤恳恳工作,主要负责照顾凌初年的起居,直到白大小姐去世那年,他被开除离开了凌家,也离开了京都,跋山涉水来到这个小山村隐居。
他一生未婚娶,燃燃是他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孩子,希望百年后有人为他送终。
白管家看着长大的凌初年,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眼角竟闪烁着泪花。
燃燃扯了扯他爷爷的袖子,不明白爷爷为什么会哭,也很好奇爷爷怎么会认识年年哥哥,却被陈誊一把抱起,带了出去。
将时间和空间留给太久没见面的人,叙叙旧吧。
白管家牵着凌初年进了客厅,关切地问:“年年少爷,你来溯州多久了?”
“差不多两个月了。”凌初年不想让管家爷爷忧心,主动交代了实情,“我分化成了b级oga,对凌家没有用了,所以被赶来这里。”
白管家先是惊诧,后又从只言片语中察觉出了一些东西,但没告诉凌初年。
“他又接回了一个s级alpha来培养。”
凌初年发现他已经能坦然将它讲出来,唇角微微勾了勾:“我离开那里也好,不必受他们的桎梏。”
管家爷爷赞同他的说法,目光扫过凌初年与他妈妈无比相似的眉眼,还是不禁感叹:“我离开凌家的时候,你才十一岁。”
凌初年却对此感到愧疚和自责:“对不起,管家爷爷。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你就可以在京都安享晚年了。”
白管家不以为意,笑着说:“跟我道什么歉,我答应过你妈妈,会照顾好你的。该道歉的人,其实是我。”
白管家话中有话,但凌初年对他从未起过怀疑。
交谈了许久,白管家留了陈誊和凌初年吃晚饭,他厨艺不错,至今都还记得凌初年的口味。
*
告别白管家,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风清凉,徐徐拂过,陈誊从一次久别重逢中品味出了缘分妙不可言。
他在这里的时候,经常找白爷爷聊天,自然也就听了许多关于京都的事情,那些繁华与糜烂,尔虞我诈与刀光剑影,如数家珍。他知道白爷爷曾经在京都的一个大家族中当管家,见多识广,经历过大风大浪,却不知道那个家族就是凌家,而他口中的少爷则是凌初年。
白爷爷口中的凌初年是什么样的呢?
做事精益求精,每一门功课都必须达到满分,是同龄人的标杆。
会体恤家里的佣人,从不乱发脾气,也不刻意麻烦她们,还会背着他的父亲,偷偷给她们准备生日礼物。
不铺张浪费,也不喜奢侈,一切以自己舒适为标准。
月末会将余下的生活用品分发下去,或者送去集团下的公益中心。
在小猫去世后,亲自挖坑埋在后花园里。
特别受欢迎,身边有很多朋友,出门前呼后拥,一呼百应,十分热闹。
总之,和他初识的凌初年,不说大相径庭,也相差甚远。
而陈誊之所以亲近白爷爷,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在他13岁时,崇拜的球星来了京都,要开粉丝见面会,他做梦都想去见一见偶像,恰好陈津渡和温澜云要去京都办事,于是一家三口去了京都。可到了那天,他们早早就出门了,把他留在酒店里,没空管他,于是他一个人偷偷跑了出去。
那是他出生以来,干过的最疯狂的事。
不过,可想而知,他没见到球星。京都那么大,他一个小孩子,人生地不熟,一路问过去,早就收场了,只有几个环卫工人在那里打扫残留的垃圾。最倒霉的是,他忘记了酒店名字,边走边抹眼泪,脑子里一直萦绕着老师在课堂上讲的拐卖小孩的故事,心中恐惧,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人,一旦有人找他说话,他就撒开脚丫子奋力地跑,跑到了路中间,差点被车撞到,幸好紧急刹住了。
他被吓得大惊失色,连哭都忘了。
车上下来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白爷爷,他检查完陈誊有没有事,又问他的爸爸妈妈呢?
陈誊糊着满脸泪水,支支吾吾不肯说,防备着人,怕被拐了,不过他看白爷爷的穿着打扮,又瞄了瞄那辆车,觉得他好像很有钱,应该不至于要拐他去卖。
他不值钱的。
所以当白爷爷问他,要不要带他去派出所找警察时,他点头答应了。
车里还有一个小孩,他坐在副驾驶,没有回头,他听见白爷爷询问了那个小孩一句,小孩也回了一句,大概是应允的话,声音稚气,却有不怒自威的影子了。
到了警局后,白爷爷要送他进去,那个小孩摇下车窗,喊住白爷爷,朝白爷爷手中塞了一个东西,那时陈誊的眼睛被泪水蒙住了,没看清小孩的长相。随后,白爷爷递给陈誊一罐松露曲奇。
现在看来,那个小孩应该就是凌初年。
原来,他们的人生早已交轨。
兜兜转转又相遇,强烈的宿命感。
另一边。
白管家回到房间,打开保险箱,拿出私人手机,拨了一个京都号码,对面接通时,他的语气冷如寒霜。
“凌博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