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2)
“不用了阿姨,我不饿。”
陈誊思索无果,任劳任怨地安置好行李箱后从楼上下来,温澜云正在和凌初年聊天。
当他看到凌初年板直的后背,坐姿端正而拘谨时,不由自主地在楼梯口顿住了脚步。
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浓荫丛丛,日光散漫,蝉儿潜在枝繁叶茂的槐树间嘶声长鸣,凌初年坐在微光里,周身撒了一层细亮的金粉,色调朦胧温柔,如梦似幻的美好。
大多数时候是温澜云问,凌初年答,他的回答一般由几个字组成,简短到只针对问题本身,但有时也会略显笨拙的联想和延伸到其他相关的题外话。
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陈誊终于明白怪异从何而来了。
凌初年面对温澜云时,态度虽说不上亲近,却也不冷漠,与在机场的盛气凌人截然相反,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似乎还带着点刻意讨好和卖乖的成分。
揣摩被温澜云打断了,她注意到发呆的陈誊,招呼他过去,向凌初年介绍他。
“这是我儿子,陈誊。”
陈腾。凌初年默默的来回撚着这两个字。
原来他叫这个名字,一点都不好听,看起来也很粗鲁。
凌初年表里不一地朝陈誊腼腆一笑。
变脸大师。
陈誊在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装作十分友好的样子。
陈誊灵敏地感知到,凌初年故意敛起了尖锐,但披在身上的盔甲仍在,他不清楚凌初年的防备和伪装是只针对他们这些陌生人,还是所有人。
不过,他暂时收下了凌初年没有多少善意的示好,扯了扯唇角,敷衍回应。
***
温澜云顾虑凌初年长途跋涉后的劳倦,及时止住了话头,带他上了二楼,去他的房间。
客卧重新刷了漆,像涧石蓝的海面上氤氲着一层淡薄晨雾,凌初年还没来之前,天天开窗通风,现在油漆味已经散尽了。
窗帘换成了奶油白拼接茶绿色,新添置的衣柜、床头柜、书桌、椅子、书架和置物架是温澜云跑了好几个家具城精心选购的,地板铺垫着柔软的地毯,上面堆放着几个抱枕和榻榻米。
虽然摆放规整有序,奈何房间的面积就摆在那里,放置物品后看起来更窄更小了。
可凌初年却喜欢这样拥挤的温暖,被满满的围拢着,安全感十足。
温澜云对他说:“如果还需要什么东西,就跟我和小誊说,或者等下一个周末,我让小誊带你去逛逛,你自己买。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凌初年乖巧应好,一关上房门,精心设计的表情就垮了下来,他环视了一圈,摊开行李箱,开始不紧不慢地收拾。
首先是大行李箱,拉开拉链,两坨软绵绵的东西从里面弹了出来,被强行塞进行李箱并被挤压得变了形的玩偶熊立马恢复了原状,一白一棕,有一米二高,是十多年前的旧款式。
凌初年将它们抱了起来,郑重地安置在枕头两侧。
小行李箱里只装着几包换洗衣物,几本关于天文方面的书和两本厚厚的日记本,还有一个掉漆斑驳的小猪存钱罐。
端起来沉甸甸的,硬币哗啦倾倒,碰撞金属壁面,响声清脆又闷重。
他把存钱罐摆在挨着床的柜子上,转身,似乎想了什么,又倒回来,从裤兜里摸出一枚一元硬币,目光虔诚的塞入罐中。
第172枚。
希望妈妈和奶奶永远快乐、幸福。
一切搞定后,凌初年疲惫不堪地跌在床上,持续紧绷的精神在这一刻得到了一丝松懈。
虽然并没有真正的得到解脱,但也足以让他喘上一口气。
凌初年脱了鞋,拥住棕熊,闭上眼睛,却了无睡意。
脑海里走马观花般浮现出几个小时前在京都机场发生的事,轻吟的阴鸷不绝于耳。
——“哥,你以为你躲远了,我就会放过你吗?”
——“你逃不掉的。”
一遍又一遍,犹如毒舌缠卷着他的躯体,嘶嘶吐出红信子,舔舐着他的耳廓。
黏腻、阴冷、恶心,令他遍体生寒。
困倦姗姗来迟,他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凌初年被敲门声惊醒。
他睁开眼,昏昏沉沉,头顶的天花板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灼灼骄阳,而他躺在一片海上。
之所以能确定是海,是因为四周澈蓝,身下波澜微动,但却似乎与他隔着一面双面透镜子,干扰不了他。
他撑着手想要起来,海面忽然涌动,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像黑洞一样深不见底。
漩涡中央嵌着一张血盆大口,齿牙明晃锋利。
几根粗壮的藤曼从漩涡中长出来,撞碎了镜子,缠住他的腹部和手脚,将他拖入漩涡。
地心引力似乎被加强了,他急剧下坠,不到一秒,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溺没了口鼻。
呐喊呼救没有丝毫作用,在随波逐流中,他渐渐失去了知觉,最后窒息。
猛地睁开眼,他呼哧呼哧地喘着劫后余生的气,额头汗淋淋的,目瞪着天花板缓了好一会儿,剧烈动荡的胸腔才堪堪平静下来。
出现在梦中的敲门声还没有停下来。
凌初年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抚平卷起一角的阻隔贴后才去开门。
陈誊高大的身躯挡在凌初年面前,外面的灯光争先恐后的闯进屋子里,填补了黑暗的空隙。
陈誊看到凌初年耷拉着的睡眼,放缓了声说:“准备吃晚饭了。”
“嗯。”凌初年鼻音有点重,他没睡好,精神不佳,反应迟钝,后知后觉地懊恼,他居然初到别人家就一觉睡到了晚餐时间。
陈誊说:“还没开饭,只是提前来告诉你一声。”
凌初年点了点头。
“……”
陈誊还不走。
凌初年正要问还有什么事,一道黑影从眼前一晃而过。
他迷瞪着双眼,嘴巴微张,眼角泛着因困倦而挤出来的泪花,看起来有点呆萌。
陈誊的手落在他的头上,轻轻捋了捋。
“你干嘛!”凌初年警惕地躲到门后。
“头发翘起来了。”陈誊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下次直接告诉我就行了。”凌初年炸了毛,“不要动手动脚。”
陈誊尴尬。
反应不至于这么大吧?他又不是洪水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