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凌初年神色平淡,自始至终没有变化,甚至连个眼神都没递出去,如同一个没有安装情感感知系统的ai机器人。
直到出了机场,一辆黄色出租车稳稳停在他面前,完美无瑕的表情终于漏出了一丝破绽,裂痕里掺进了几分惊诧。
“你让我坐这个?”他不可思议地质问。
陈誊看着那双在阳光下透亮清润的琥珀色眼睛,挑了挑眉:“不然呢?”
他伸手帮凌初年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原以为会很重,结果轻而易举甚至单手就能提起,大行李箱比小行李箱还轻,像没装东西似的。
怪不得凌初年细胳膊细腿的能推着走几百米。
凌初年得到陈誊的肯定回答后,有一瞬的茫然和无措,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了,他亦步亦趋地跟着陈誊走动,像个尽职尽责的工地监工,“必要之时”还要指点几句。
“别磕到了,这个行李箱一万多,全球只有750个。”
“你能不能小心点,刮坏了你赔得起吗?”
陈誊:“……”
被当成免费苦力使唤的陈誊放下那个月球箱,双手叉腰,示意凌初年:“少爷,你来。”
凌初年不说话了,别过头,不看他。
真是个金贵的少爷。
陈誊继续动起手来。
他有点纳闷,溯州虽然比不上京都,但好歹也算一线大城市,他怎么从小到大就没遇到过这么娇生惯养的人。
何况还是个alpha。
他用力合上后盖,看了凌初年一眼,然后颇为无奈地拉开了车门:“少爷,请吧。”
已经被磨得油光发亮的老旧皮革在高温暴晒下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异味,随层层翻滚的热浪冲鼻子袭来。
凌初年屏住呼吸,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远远地觑着狭窄逼仄的后座。
他皱眉抗拒:“我不坐。”
司机师傅探出头,操着一段杂糅了方言口音的塑普,充分展现了溯州人的热情好客:“靓仔,你放心,我开了35年出租了,技术好得很呐,安全绝对有保证。你是来旅游的不?我还能给你介绍介绍我们溯州的特色,保管你花最少的钱,享受到最好的服务。”
凌初年听得断断续续,拼凑完整也能明白大概意思,他擡手压低了帽舌,抿唇不肯配合。
这不是安不安全的问题。
陈誊低声跟师傅道了声歉,拜托再等他们一会儿。师傅也是个好说话的,让他劝劝他的朋友,这大热天的,站久了容易中暑。
火辣辣的太阳高悬晴空,即便有帽子的遮掩,凌初年的脸蛋还是被晒得微微泛红。
陈誊在心里不免感叹了一句“娇气”,却主动帮他挡了光。
高大的身影挪前,一寸一毫的与另一个影子叠合,炙灼的阳光被拦在身后。
陈誊为凌初年织就了蔽日的云翳。
“或者你想拖着两个行李箱去挤地铁和公交。”侧面的光线刺目,陈誊眯起眼睛,单手插兜,“我是无所谓,但你可能接受不了。”
顿了顿,陈誊觉得有点好笑,但还是补了一句:“你那一万多的行李箱恐怕也承受不起。”
凌初年抱怨道:“为什么没有车来接我?”
陈誊知道他说的是专属座驾,少爷出行的标配,对了,还要有一个司机和一群保镖。
可惜,这里是溯州,陈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头蛇,这些通通都没有。
陈誊温言温语地解释:“我爸今天开庭,没空,我未成年,没驾照。”
“少爷,快做决定吧,人家师傅也是要做生意的。”他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帽舌,将其挑高了些,能看到凌初年好看的眼睛。
俯视的角度,凌初年冷白的后颈贴着阻隔贴,低垂的睫毛又长又密,还有点卷翘的弧度,像两丛扑扇的蝶羽,眼皮褶子浅浅一道线,秀气的鼻子因为不满而微皱耸。
莫名的孩子气。
莫名的乖。
凌初年感觉脑袋忽然变重了,不到一秒又被拨轻了,才知道帽子被人动了,正要发怒,视线蓦地聚焦在眼前撩起边角的衣摆上,一截皓白手腕隐没其间。
他似乎还闻到了对方身上浅淡冷冽的雪松味。
心跳顿时失去了节律,呼吸混乱而沉重,垂在身侧的手指攥成了拳头。
雪松信息素的alpha。
s级alpha。
令人心惊胆颤的焦虑犹如千钧之石狠狠地碾压着薄弱的挣扎和抵抗,一切事物开始褪色。
远处釉蓝的天空被滚滚乌云沉默而迅速地吞食,四周阴蒙无光,是要下雨的征兆。
不一会儿,雨珠淅淅沥沥滴落,凌初年能看见每一个透明切面折射着无数回忆的碎片,黑白影像斑驳流离,一幕幕浇在深烙痛楚的残破躯壳上,寒冷浸透伤痕累累的腺体,涌入五脏六腑,冻结四肢百骸。
潮湿的笑语,朽败的善良,灰暗的友谊。
在那一刻,时间生锈,世界失声,万物腐朽。
他在春天中死去。
陈誊看着凌初年的脸色忽然苍白,瞳孔逐渐失焦,忍不住碰了碰他的肩膀:“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
真实的触感将凌初年扯回了现实,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回过神来,立马缩回了摸向腺体的手,并剜了陈誊一眼:“离我远点。”
“不要碰我。”
是不是每个少爷都有这种龟毛的洁癖?陈誊疑问。
“行。我不动你了。”陈誊离了凌初年一点,稍微示弱道,“但我们总不能热死在这里吧。”
凌初年最终还是妥协了,他重新戴上墨镜,拽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弯腰坐了进去。
等陈誊关上车门,车子驱动驶离机场,凌初年立即摁下车窗散味,还问陈誊有没有消毒水。
好像他周围全是细菌病毒。
陈誊认真提议:“我的信息素杀不杀菌不知道,但肯定比车里的味道好闻,要试试吗?”
凌初年噤了声,还往窗边挪了挪,拉大了与陈誊的距离。
半晌,凌初年咕哝骂了句“下流”。
陈誊:“……”冤死他了。
他无意冒犯凌初年,若放在平时,他断然不会贸然说出这么不尊重人的话,但经过刚才短暂的相处,他算是明白了,凌初年简直就是个事儿精,要么哄着顺着,要么一招制住他,不然有得他折腾的。
街景和行人飞速倒退,陈誊手肘抵着车窗边缘,懒散地敲打着手机键盘,朋友约他去体育馆打篮球,他正在回复拒绝。
凌初年则戴上了耳机,隔绝外面的声音,闭眸小憩。
两人缄默不语,互不相干。
司机师傅以为他们真的是来旅游的,瞧着一个赛一个的俊,激情四溢地给他们推荐溯州的旅游景点。
凌初年烦躁地扯下耳机,拧起眉毛:“能不能闭嘴?”
师傅的嘴巴张了张,哑言了,面露窘色,他可能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小孩会这么凶,好奇地朝后视镜里撇了好几眼。
陈誊转头看见凌初年又阖眼假睡了,耳轮脚红了一小块,瞬间头疼不已。
他揉了揉太阳xue,发送了理由。
【陈誊:接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