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2/2）

张启文低垂着头，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看道：“你应该也知道 ，我不是张家的孩子，我是当初被抱错的。”张启文说到这里，擡眼看向季阳，黑漆漆的的眼睛里，泪光闪闪。

“小时候我真的很幸福的，爸爸虽然严厉，但是几乎见不到几次。爸妈妈和哥哥对我特别好，我原本以为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可是一切的不幸突然出现在我七岁那年。张家知道我不是他们家的孩子了，他们家真正的孩子一直流落在外面。”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夜里，外面下着大雨，妈妈哭的撕心裂肺的，她痛苦的嘶吼着爸爸，为什么这么不小心，怎么能把孩子抱错了。爸爸也是一脸的愧疚，他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浑身都在散发着悲痛的气息。”

“我躲在楼梯上面，瑟瑟发抖，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却不敢发出来一点点声音。我怕他们把愤怒之火转向我，更怕他们直接抛弃我。我到现在都不敢想那段日子我是怎么过的。夜里无法入睡，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或许在他们看来，我就是个抱错的孩子，但是的对于我来说，这是我的家，他们全都是我最亲最近的人。”

张启文忍不住啜泣，那段日子，对于他来说，是不敢直视的烈狱。

“虽然妈妈安慰过我，不会不要我，哥哥也会不停的抚慰我，晚上还会专门来陪我睡觉。但是我依旧惶恐不安。因为我听说哪家的日子很苦，而且夫妻还离婚了，那个孩子竟然一直跟着一个叔叔在地下机甲场长大。我不敢相信我将要去过那种日子，我一想起来浑身都忍不住颤抖。”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张越进门了，我看着眼前瘦弱矮小，皮肤蜡黄，头发跟枯草一样的孩子，反而有些安心了。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很坏，很无耻。但是那一刻我才算安心，因为妈妈喜欢漂亮的孩子，而我比他漂亮精致多了。”

“果然后来跟我想的一样，妈妈不满意张越的相貌，爸爸对于这个表现很平庸的孩子提不起来兴趣，哥哥也更喜欢我这个弟弟。所以张家没有赶我走，把我也留在了这个家里。但是，我终究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张越之所以不好看，完全是长期的食不果腹和常年的不见阳光造成的。一旦张越恢复了过来，血缘这种看不到摸不到却无比坚韧的东西，足以让你日日惶恐。”

“为了可以在这家里住下了，我每天都刻苦学校，努力上进，讨好妈妈，敬重爸爸，拉拢

哥哥。我每一天都要跟打了鸡血一样，展示自己的美好，刻苦，善良，去获得他们的欢喜。因为我怕他们那一个人不高兴了，就可以一脚把我踢出去。但是张越不一样，他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可以不学，甚至可以不去迎接回来的爸爸，不在晚上陪妈妈聊天，更不用一个哥哥一个哥哥的甜甜叫着。他就是他，无比真实，可是我，却要披上无数的皮来应对他们。这些年，我活的太累了，太苦了，太难了啊！”

季阳的思绪却早已经飘到了远方，原来小时候的张越这么艰难。父母离异，跟着一个叔叔在地下机甲场长大。

聚集在地下机甲场的人，全都是三教九流，地痞流氓，他一个孩子，怎么在哪里长大的？

季阳甚至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孩子，在终于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是妈妈鄙夷的目光，爸爸的冷漠，以及哥哥的不友善。

还有抢走了他身份多年的人，不但没有一丝愧疚，还憋足了心思要跟他一较高下，要把他死死的踩在地上。

所以张越才常年带着一张假皮，把自己的真事容貌遮挡起来，即便是在家里。所以他才会故意不上自己喜欢的机甲学院，反而来了勤务学院。他把自己变成一个最平庸，最没有威胁的人，只是想换来平静安稳的生活。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得到。

张启文完全没有发现季阳脸色的转变，站在他自己的角度，他觉得自己无比的委屈和苦闷。

抱错了这件事，像是悬在他心口的一把剑，日日夜夜都在切割着他的血肉和灵魂。所以他痛苦，他难受，他甚至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悲哀最痛苦的人。

“你现在知道我的难处了吧。我是个身不由己的人，我是个完全没有自主的人。当初我跟你见过面的时候，其实我觉得你蛮好的，完全可以成为结婚对象。但是爸爸却说，你不行，是个没有实权的王子，而我应该配魏家公子更合适。这一切都是爸爸做主决定的事情，根本就由不得我做主。”

“而且这些年的无底线的讨好他们，我几乎已经丧失了我自己的判断能力，只会一味地气听从他们，讨好他们，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下意识的服从夸赞。但是最近，我好好的反思了一下我自己，我觉得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继续当他们的傀儡了，我要做回我自己。”张启文说到这里，再次看向季阳的眼睛，闪闪发亮。

然而这闪闪发亮的眼睛，却让季阳忍不住冷笑起来。

“你，你笑什么？”张启文有些奇怪，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啊。

季阳笑着道：“拿我该如何反应？你告诉我？”

张启文咬着嘴唇，一时间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