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2/2)
而接受这个身份背后又代表什么呢?兰易锦食指轻点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眼睫低垂望着鞋尖出神。
…代表他对自我存在的肯定。
他的存在并非离经叛道,就如同常烛添自相遇就格外自然的那一句又一句的“少主”,他的存在亦是名正言顺,顺其自然。
兰易锦在桌前坐了许久,直到弯月高挂,猛地站起身,推开门,他突然想去山下,乘着月色喝几杯,晃晃悠悠行走在人潮中看看这个世界。
擡步迈向门外,兰易锦转了个向,敲响了常烛添的房门。
叩、叩……
两声后,他等了下,并未听到声响,本转身欲走,却莫名像是较劲,又用力敲了敲。
叩!叩!叩……
常烛添没应,兰易锦皱起眉,盯着那紧闭的门好一会,想了想,还是再度伸出了手。
叩!叩……
他左手擡起,正欲敲最后一下,就突然感受到擡起的手被一手掌包裹住,手掌温热厚实,传来丝丝暖气。
兰易锦转头,就看见了身穿里衣笑着看向自己的常烛添。
常烛添懒懒靠着墙,觉得好笑,眉尾微扬道:“少主这是…强行烛添亦未寝?”
兰易锦心下舒展,也没管常烛添话里似是蕴藏着的深意,只跟着笑道:“常长老既未睡,可否陪在下去山下走走?”
虽然常烛添明显是刚洗漱完准备睡了,但兰易锦只当看不明白,兰沐黎相隔甚远,他有些懒得走。
“自然可以”常烛添放开裹着他手的手掌,反手拍了拍他指节,调侃道:“若我不答应,只怕是少主要将指节敲出血来。”
对此,兰易锦笑得纯真,权当听不懂。
正值戌时,兰易锦拉着常烛添,一下山便直奔东边的戏悦阁,要了三壶逢千缘,看向常烛添,酒未入口却像是已醉了般,亮着眼问道:“常长老喝什么?我请。”
常烛添也不驳他面子,随手指了酒单一处,看了眼道:“一壶念春即可。”
兰易锦立即付钱,小二忙不叠接过,不一会便给二人端了上来。
兰易锦前世是常客,二话不说直接领着常烛添去了一处包厢,望着窗外江面凌凌月色与街上往来热闹人群,他倚靠在窗沿,左手拎着一壶酒往嘴中灌了一口,笑道:“常长老怎么样,此处不错吧。”
他前世每次情绪不稳定时,总会跑来此处,要上两壶逢千缘,但前世皆是一个人,如今倒是总算有个伴。
常烛添看他半个身子靠着窗,笑着给他拖了张藤木椅坐下,认真赞许道:“确实不错。”
兰易锦一口接一口喝着酒,面色逐渐红润,常烛添不喜酒味,并未碰酒,只坐在一旁看着他。
酒过三巡,兰易锦双眼都像被酒浸泡了遍,亮得令人心悸,头倚着窗棂懒懒道:“我从前…很羡慕常长老。”
“何出此言?”常烛添道。
“常长老很自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兰易锦说着又往口中灌了一杯酒,“而我…不管做什么都觉得束手束脚,不合规矩。”
“从小,我身边只有大哥,可是大哥忙碌,他不在时我既无法融入觅□□通弟子中,也无法与其他兄长相谈甚欢,便总是一个人待着”兰易锦头朝后仰靠在藤椅上,侧头看着窗外如钩银月,“我的存在似乎格外不伦不类,久而久之,我便也就将自己看作异类。”
他太习惯了,便一直在觅川这般生活着,旁人议论什么也只当听不见。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存在过分微妙,他并不埋怨,只是接受,接受所有对他身份的质疑。他之所以自重生就想着远离觅川,很大原因便在于他自己也摸不清该以何种身份或者心态与他人相处。
可常烛添说,那又如何,他是少主。
这般肯定的语气,是兰易锦第一次听见。即便兰莘明也因担忧触及他伤心事向来闭口不谈这件事情,可常烛添不一样。
他就那般自然地肯定了他的存在。
常烛添坐在他对面,眸子有些暗,兰易锦说的这些他知道,也不知道。他作为穿书者,知晓兰易锦处境,自然也就能轻易地推出其内心所想,但愿不愿意推出和能不能推出是两回事,以及推出后会不会管才是问题的关键。
前世他并未管,只冷眼旁观兰易锦在泥潭中独自苦苦挣扎,而今生……
常烛添站起身,拿过兰易锦手中白瓷酒壶,一把将人提起,“别喝了,我带你去醒醒酒。”
兰易锦喝得有些多,站不稳只能倚靠着他,左手攀着他手臂,侧脸靠在他肩膀,满身酒气含糊道:“去哪?”
常烛添扶他扶得极为顺手,醉酒的兰易锦比平日看起来乖很多,虽是站不稳但并无半点反抗,也不再说一些假意奉承的话语气他。
“去看红尘”常烛添一手托着其左臂,一手扶着其肩膀,往江畔走去。
江畔很热闹,虽并非节日,可背靠觅川这天下第一仙门全无宵禁的说法,往来人群提着灯笼悠闲散着步。
常烛添轻扯兰易锦耳畔,让他看向身侧往来男女老少,道:“你看,你我与他们并无不同。人生于天地,从无自生来便是异类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