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2/2）
“为何？”
我想问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龙族，总是能够这般，煞费心思的建造，却又毫不留恋的毁灭？
金龙笑而不语。
我却从他凝望着东边远方的目光中，读懂了——
“用我家幼崽的话来说啊，这世界吧，好好坏坏也就这样了。”
“尽全力，知天命。该前进前进，该躺平就躺平。少去追究那些个莫名其妙的‘为什么’，不比你***更好？”
还有你这怪物啊，也别只总在嘴上念叨着‘偏爱人类啊偏爱人类的’。
“你真正应该做的，是该亲眼去看看，人类的世界。”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再听到过，人类的祈祷了？
我自我反思。
这对于一方天道来说，确实是个极大的失职。
于是，时至三千五百年后的如今，跨越过界门的壁障，我，降临了。
人间。
这片我曾深深爱过的土地上。
人间数千年来的变化确实不小，亲眼所见那宽阔平坦的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钢筋水泥浇筑的摩天大楼，直直半截的插、进云端里头…等等一切的一切，远比守在天宫金玉的废墟当中，调动那些冗杂庞大的记录要真切的许多。
我化身成为一名年轻女性模样，拥有着知性的笑容和皎洁的面庞。记得这是人类当中，最完美且具有亲和力的形象。
我模仿着人类，这位女性她曾从事过的职业——
采访。
是的，没错，我随机拦截的采访过路行人。
“你幸福么？”我举着那件名为‘收音设备’的小巧物什，殷切地问。
“啊，你说什么？”
驼背拄拐杖的老大爷拢手凑着耳朵，“老头子我耳背，年轻娃娃，麻烦你声音更大一点。”
“人类，你幸福吗？！”
“噢，我姓胡，胡就是糊建的那个湖。”
老爷爷笑呵呵地回答我道。
不远处小吃蒸锅中分泌出的水汽，给他苍老的皱纹也镀上了一层绚烂的金边。
“嗯，我姓常。专吃糊建人的那个厂！”
有路过的年轻小伙，笑呵呵地凑上前来插了一嘴。听他吐槽，“什么嘛，什么年代了，还搞这采访？”
我不解，双眼中流露出一种，在他们看来称得上是所谓‘清澈的愚蠢’。
“什么，学生？还是电视台？”
“这采访啥子？”
这是一条相当繁华的小吃步行街，如同平静湖面中投入了一枚石子，波澜一圈圈泛起。
路人们三三两两凑了上来。
“我最爱的人类，你们，幸福吗？！”
在听到我所提出问题后，人群哄笑一声，而后三两散开。
“啧，又幸福，二十年前就很幸福了！”
“嘿，她怎么知道我属虎？”
“散了吧散了吧…”
“哎，别说，我啊，我姓孙。”
“姓李。”
“钱。”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是天道。
是执掌一方世界，组合构成这方世界中所有规则意志的集合体，天道。
我曾在世界意志当中，看到过悠久历史长河当中，各种各样的人类，他们斗争的样子、贪婪的样子、奸诈、狡猾、奋斗、努力、拼搏、失败、胜利…充斥了喜悦和悲伤的，各种各样的样子。
我曾看见过至暗时刻的人类。他们脸上麻木，灰败，充斥着绝望，宛如一具具行尸走肉……
现在，我有了个新的困惑。
如今的时代，相比起那曾经的曾经，和平，安定，有穿戴，有美食，人群闻声哄散的同时，脸上也还带着几分笑意。绝对算得上人间天堂！
可为何……
我忽而意识到了。
并非是人类他们反应莫名，而是，我的问题。
因为我所提出‘你幸福吗？’的这个问题，遭到了他们不约而同不谋而合连携一致约定俗成的…嘲笑。
是的，我被他们嘲笑了。
我堂堂天道，深深爱着人类的天道。居然被人类、我最深爱着的人类，且不止一个、而是一群的人类…嘲、笑、了？！
“美女，一看就是新手吧？”
那位卖甜水蒸糕的阿嬷笑容慈祥，好心支招说：“你要搞这方面的随机街访，设计问题时至少也得问问路人，‘在你个人体验，现在生活和过去生活，有什么大的变化？’、‘你期待的将来？’之类？”
一上来就问人家姓不姓胡什么的，跟个傻子似的。
虽然有着这世上从古至今所有一切的经验以及教训，但在这一刻间，我如醍醐灌顶！！
“这位…咳，小姐姐！留步！”我又当机拦住一位鬼鬼祟祟半猫着腰，试图从甜水蒸糕摊子后快步溜过的人类女性。
“请问你最喜欢…或者应该说，最想要生活的、最期待着的那个世界，会是怎样的世界？”
“叫、叫我？”
鬼鬼祟祟的人类女性还咬着半条烤淀粉肠。
看她身体整个一僵。三两口内咽下烤肠，不出意外被烫到还噎了下。
她磨磨蹭蹭着站直，似乎有点社恐，左手搓了搓衣角，边躲边一个劲摇头，“街、街访快闪？是新闻系的采访课题？我不不不行的啊…”
“很简单啦！期待着的世界——就和梦想一样，万一会实现呢？
我笑着安抚着她。
她的眼中，渐渐升起了光。
等她厚重的刘海一寸寸地上移，僵硬着的双肩开始放松，她擡手，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黑框眼镜，一张近乎于是改头换面过的，充满了自信、骄傲、热爱与得意洋洋的脸，出现在大众视野……
我知道，我成功了。
“最期待着的世界…果然还是二次元啊！”
黑框眼镜片下，典型二次元死宅的女孩眼中光芒闪过，她双臂交叉经典poss振臂高呼：“只有XXX存在的世界，才是王道！”
“二、二次元？”
我震惊。意识中快速读取，有关XXX的情报。相当抱歉地赔笑不是：“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就算是天道本道，也没办法把三次元的世界改变成二次元，的？”
“二次元做不到的话，那仙妖鬼神…我想、我想要玄学修仙，去乘风御剑，学飞天遁地！”
女孩兴致昂扬，“没准练到大乘，我也能渡劫飞升呢！”
我沉默了。
不出意外确是沉默了。
当初是人类苦苦哀求着，说不要术法不要灵气，也不要任何的玄学诡道。可如此…为何？！
“什么嘛，真没用。”
我理所当然的沉默，被视作了无能。
女孩…我们姑且叫她大乘期社恐吧。
大乘期社恐悻悻然地放下手臂，连同她刘海也重新捋了下来。她眼底万般美好的光，啪，一下，全收好了藏进厚厚的镜片背后。恢复那般又颓又丧怏怏不乐的社恐样，转身就要走。
没、没用？！
我震惊了。我大震惊。
从古至今，上下左右，还从来未有过人类，敢对着天道我当面说出，“没用”这个词。
很好，死宅，社恐，二次元，还大乘期是吧？！恭喜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我沉下脸来，黑漆漆的瞳眸，看不到一丝的光亮。
天道本是这个世间所有规则的集合体。
每一次，每一个涉及到这方小世界中物质规则的改变。都相当于从我所存在这个虚体之间，用蚀骨血肉的哀嚎，刀枪剑戟的锐利。生生像剔肉一般，剜掉陈旧的一部分，然后再用一块新鲜诞生的，也不知是出于好心、或者恶意的‘新肉’填补上去。
人类界是没有灵气的。
但在人类生活过的三千多年前，是存在有灵气的。曾经的‘天道’，因为人类的许愿，阻断了灵气。
而现在，又有新的人类，想要灵力，想要飞翔，想要触碰到另一个世界……
我微微勾起唇角，似乎想笑，又似乎在哭。
这相当于，得要抽掉这具虚体大半边身子的骨头。
大乘期社恐她还是个学生，她有着和她本人性格一般平平无奇的外貌和平平无奇的命运，我思绪中的命途之书也在飞快推演。
她今日出门，只是平平无奇的去参加一场她推男人的线下展会。当然，像这样的展会，在现在这个世界，几乎隔三差五、在世界各地，甚至早已经平平无奇的举办过许多次……
午后过半的天空，灰蒙蒙的，似乎要下起来雪。
“睡吧，人类…”
奔波？
或许用得上这个词语？？
奔波了一个上午的大乘期社恐终于挤上了地铁，她怀抱着这次展子满满的‘收获’，在换乘三站后，终于得到一个可以坐着休息的座位。她歪倒扶手栏杆旁，清浅的呼吸声渐起，脸上仍残余有尚且未尽的笑意和满足。
我就倚靠在她的耳畔，轻声说。
“我会满足你们，一切的愿望。”
剧烈的剧烈到削骨剔肉般的撕裂感传来时，我的心头，莫名却涌上一股，不知是该满足还是报复般的快感…奇怪的感觉。
天道会存在的，这恒定不变。即便是因改变剧烈而导致的沉眠，等若干年后，一切改变，‘我’也照样苏醒……
可是，可是……
等这一切改变之后，下一个苏醒的天道，还会是‘我’吗？
带着这个莫名的疑问。
我，陷入新一轮的长眠。
人类历2034年，12月。
北半球，冬，飘雪纷纷。
这一天。
本该平平无奇的一天——
灵气，复苏了。
【全文完】
2023.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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