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律法(2/2)
“定是了,好人家的妇人还会来这地方?”上了岁数的老头翘起下巴点点善慈院,脸上闪过一抹不可说的轻蔑。
善慈院在这些男人眼里,那是妖怪住的地方,若不是妖怪,怎的鼓动的镇上女娘敢同夫家闹脾气?如今爷们稍一大声说话,这些女人就嚷嚷着要请林院长来主持公道,真是要造反了!
碍着林环身份,他们不会当面说那些难听话,可男人之间自有一套传话的方式,眉眼官司打的厉害,传着传着善慈院的名声是愈发不好。
这会儿众人是围着妇人指指点点,说出的话像刀子,能杀人的。
妇人瑟瑟发抖,紧紧抱着怀里的宝宝,嘴上止不住喃喃:“没有、我是清白的......”
后头突然冲出一个男人,皮肤黝黑,吊眉竖眼,看着妇人的样子,听着耳边众人的嘲笑,感觉自己脸上的皮都被这个贱人撕下来了,直直冲上来,举手就狠命打在妇人身上,嘴上骂:“贱人!还敢跑,要真是给老子戴绿帽子,看老子打不死你!”
男人心里清楚妇人不可能给自己戴绿帽子,整日在家干活,哪有时间出去偷人?可这贱人敢跑出去,还丢人丢到镇子上,让他以后怎么在村里做人?
“打得好!”
“就该让这些娘们儿知道咱爷们厉害!”
“兄弟好样的,是个汉子!”
周围人一片叫好。
听见他们的夸赞,男人是越大越起劲,手上的劲像是和着鼓点,在疾风骤雨中狠狠砸向瘦弱不堪的妇人。
林环开门就见一妇人跪趴在地上,嘴角流出血,眼睛无神,嘴上不住地说着什么。声音太小,他听不清,周围也没人听清。
“住手!”林环见人真要被打死了,赶紧放下竹篮冲上去要救人。
她力气小,没制止住人,倒被一拳头打在身上,是跌倒在地闷哼一声,这下看见了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林环不顾身上的疼痛,是冲上去要把妇人从男人手下拖出来。
混混见是林环,都退的远远的,围观的人也停下叫好声。
若出来的是个其他人,他们还会继续火上浇油,可林环不一样,林先生阿姊,惹不起。
赶了好几天的路,木烈想把买到的东西送给林环,当做他们的定情信物。可一靠近善慈院,他就看见林环竟趴在地上被人拳打脚踢。
一瞬间,木烈双眼通红,飞身下马,一手拎起男人,是狠狠往地上一甩,男人脊背着地,被砸的眼冒金星,忍不住闷哼一声。
颤抖着手将林环扶起来,木烈嘴唇颤抖得要说不出话,上上下下看林环还有哪里受伤,心脏被攥起来,每跳一下都全身抽痛。
林环被扶起来后是没注意到谁赶走了恶人,只扑到妇人身上,焦急地喊:“大姐,醒醒!”
妇人昏迷了,可嘴上还在喃喃。
林环听见了,说得是清白。
压抑住内心的愤怒,林环转身要去请大夫,看见双眼通红的木烈,她也愣了一下,心中涌上酸楚,可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救人要紧,只说:“你骑马了吗?赶紧去请大夫!”
深深吸了口气,见林环伤的不重,木烈点点头,路过地上躺着的男人,是一脚将人的腿骨踩断,没说话上马请人去了。
男人背上的痛还没缓解,下一秒就觉得自己的腿挨了一脚,刹那间,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腿上传来,男人受不住地嚎叫起来。
围观的混混见木烈回来,是小心退到人群后,见到这黑面神毫不犹豫地把活生生的腿踩断,咔嚓一声传到耳朵里,顿时怕的不行,纷纷跑走了,生怕下一个到自己。
林环不敢动妇人没生怕将人磕了碰了,可小孩子是无辜的,被母亲压在身下,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只是许久没有听到哭声,林环有些担心。
偷懒吃了个包子的门房来到门口一瞧,吓得不成,赶紧上前问:“院长这是怎么了?”
“去喊肖副院和婶子们出来。”林环这会儿没工夫骂门房,最要紧的是小孩子。
待善慈院有经验的婶子出来瞧见,嘴上大呼造孽,是一个扒拉妇人,一个抱孩子。妇人抓的紧,废了好大劲才将孩子从怀里取出来。
婶子一看,朝林环摇摇头。
不成了,小孩子面上青紫,打开襁褓一看,身上也青紫,手印痕迹明显,已经没了呼吸。
是被亲娘紧紧抱着憋死的。
林环双眼赤红,恨恨地盯着地上哭嚎的男人,又看一眼周围围观的人,声音冰凉:“害死了一条人命,你们想想怎么还吧!”
听见孩子死了,林环瞅着他们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围观的这会儿才感到害怕,可他们又没动手,便是上衙门也和他们没有关系,这大人总不能糊涂地把他们都判了吧?
要说该死的,那是打人的畜生,和他们可没关系。经过一番心理建设,众人成功将一切问题都赖给了动手的男人。
殊不知,流言蜚语才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肖莲看见妇人的样子心里酸涩不已,这时候林环情绪激动,她上前扶着林环,吩咐道:“赵婶儿,劳您将孩子带进去,林婶儿你们把这大姐扶进屋里躺着,冯毅,你守着地上的,可得看紧了,若是让人跑了,你也别在这干了。”
肖莲则是扶着林环进去休息。
见人都走了,围观的怕惹事,也都散去,只留断腿的男人躺在地上哭的涕泗横流,哭嚎声音大的要掀翻房顶。
肖莲又走出来,扔给门房一个抹布,说:“把嘴堵起来,善慈院门口吵吵嚷嚷像什么话。”
没走完的人见到这场景,心里嘀咕,以往没见肖副院这样,肖家闺女一直是温温柔柔的样子,这冷起脸来还真是唬人。
等大夫到了检查完妇人身上的伤,摇摇头,开了个方子,说:“内里已经空空如也,这是剩个壳子在活着,便是用上好的人参也只能吊个命,什么时候能醒,还得看她自己。”
大夫没说的是,这人心已经死了,便是醒过来,也活不长久。
林环不是个轻易认命的人,让大夫给开上药,转头就求上阿弟,将事情一说,燕子沐赐了一根上好的百年人参,才堪堪将妇人命吊起来。
可孩子是真的不成了,大夫也给看了,说实在没办法,这么小的孩子,身上瘦的骨头都能瞧见,哪里受得住大人压在身上?
林环深吸一口气,心中怒火滔天,恨不得生撕了那畜生。
肖莲已经派人寻去男人家,见到林环的模样,站到她身旁,轻轻拍了拍环姐儿肩膀,安慰道:“环姐儿,气大伤身,莫为了这等畜生伤了自己身子,我已经吩咐下去,一找到那畜生家里,便将这事移交官府。”
“谢谢你,莲姐儿。”林环很疲惫。
“这有什么谢的,咱们可是一路走来的安阳镇一双雌煞。”肖莲将镇上的传言玩笑般地说出来,“我瞧见木公子回来了,一路风尘仆仆,这会儿还在院子里看着那畜生,环姐儿,带人回去洗漱一番吧,这里我看着。”
是啊,木烈回来了,本该是一场有情人久别重逢的欢欣,可事事积压,林环只觉得身心疲惫。
“莲姐儿那你先看着,我回去换身衣服就过来。”
来到院子里,木烈靠在柱子上,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走近了,林环平复心里的情绪,冲木烈露出微笑,道:“大块头,出去这么久,你都瘦了,可是外头饭菜不如意?”
木烈没说话,林环才是瘦了,下山前脸上还有些圆润的线条,如今只见骨头,一双眼睛因为脸上肉少了是显得更大了。
林环知道木烈话少,主动说:“一路上那么累了,回去休息休息吧。”说完补了一句:“我同你一道回去。”
这个晚上是无数人的不眠夜。
第二天,男人双亲来找,看着儿子模样是哭天抢地地骂,嘴上咒着伤我儿的人不得好死。
肖莲已经弄清楚事情经过,根本不想和这家人多说,直接道:“现在哭丧太早了,过几天有的你哭。”
两个老人愣了一下,没见伤人的还这么有底气。
正在双方对峙时,衙役呼拉拉进来,架起三人便要往衙门拖,是不顾几人的哭叫哀嚎,冲肖莲打个招呼便走了。
事情的判决下来的很快,男人被判死刑斩立决,双亲各打五十大板,一把年纪受这罪是要命的,可观看了判案过程的没人同情,恨不得打死才好。
男人一家子因为媳妇生了个女孩,想把人溺死,妇人拦着不让,日日挨着毒打。为了孩子终于忍受不了,逃来善慈院求救,孩子却在善慈院门前被人害死。
就差一点,这个可怜的孩子就能脱离原本的命运。
因此,肖莲也将门房解雇了,这近一两银子的工钱,活计又轻松,根本不缺人。门房如何悔恨暂且不说,眼下,安阳镇上是传的沸沸扬扬。
没人觉得男人一家做得对,可有人说,因为这点事就判人死罪,太严苛了。生下来的孩子是死是活,那不都是父母的权利吗?
也有人说,判重点好,再怎么说也害死了一条命,难道女儿的命就不是命了?
趁着这件事热度未散,官府出台了安阳镇新律例,名曰:妇女孩童保护令。
一、言语侮辱、谣传女子名声者,鞭二十,罚十两银;
二、动手殴打家中女眷者,鞭五十,罚二十两银;
......
律法之严苛,令人闻而生畏。
从这天起,安阳镇上再也没有欺辱妇人之举,日复一日,整个太合府都晓得,安阳镇上的女娘不好惹,个个能干又泼辣。
是再不复以前的卑微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