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成长(2/2)
在皮斯缇问及创造了这个世界的神是不是真就是阿尔玛托兰的人王所罗门时,赫尔加是这么回答的。
“嗯,传说中的神离我还远着呢,阿拉丁给的画面还是让人不敢相信,那个所罗门王是怎么做到取代那个伊尔伊兰的呢,人一下子变成了掌控世界的大神明,听起来就很不真实。世界会议上的那些画面,我还不太相信呢。”
皮斯缇当时虽参与了那场世界会议,不过她是最外围的旁观者,也得不出什么真知灼见,因此只能看同伴们在会议桌旁争论不休。即使明白了世界的真相,她对神依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
艾尔缇缪拉不像其他地方那样供奉着神殿,笃信一个虚无的神,她们心中没有特别的信仰,如果非要说出一个,那翺游在空域时的那份心情大概可以算艾尔缇缪拉民的信仰。
“阿尔玛托兰的事的确可以算得上是神话。不过那个时代的人类都是魔导士,堪称魔法的辉煌时代,会有人达到那样的境界也不奇怪。”
皮斯缇没有喝下午茶的习惯,她们的交谈全在她的寝殿进行。说是寝殿但并不算大,艾尔缇缪拉寸土寸金,能建造房屋的山口往往不会去考虑占据用地的豪华宽敞,只讲究用合理的设计做出合理的布置。在提及神以前,赫尔加已将自己去了哪些地方提了一轮,她们东聊西聊,最后才扯到了神。
“那个时代的人一定都会使用非常厉害的魔法吧。”皮斯缇撑着小脸,不由羡慕道,“赫尔加,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我不是指所罗门、伊尔伊兰那样的,你觉得什么样的神最合适啊?”
对方迟疑了一下,才道:“……应该是,最贴近人类的吧。”
“那和所罗门差不多啊。”皮斯缇点点头,“不过也对,也只有人类才能理解人类。要是给我伊尔伊兰那样的东西,我会吓得没心情再去享乐了。”
“哎,说了那么多,你回辛德利亚的时候真的没有和王发生什么吗。”她偏过头,捅了捅赫尔加的腰,揶揄之色不言而喻。
赫尔加静静注视着她:“辛已经不是辛德利亚的王了。”
皮斯缇皱起小脸:“我当然知道啊,可你赶在那个时候回去,难道就真的只是和德拉公、和皮皮莉卡说了会儿话吗。”
“嗯,我至少提前了一个星期回去的,只碰见了他们。不过我并没有特意去见谁,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去了很多地方,不止是辛德利亚。”她说,“席纳霍霍当了伊姆查克的王,德拉公当了辛德利亚的王,你呢,我还真没想过你也会成为艾尔缇缪拉的王。对你来说,这会不会是一种负担?”
很多人都成为了王,她回到辛德利亚的时候,德拉公已经是辛德利亚的新王,但国民还是习惯称他为将军。他和莎赫尔过得很好,知道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她去了中庭,去了紫狮塔,去了以前所住的房间,去了民宅区,去了市集,去了分别时的港口……她回到辛德利亚,只是想再看看这些地方。
她还悄悄去见了丽丝的孩子,但没有惊动丽丝。当初从玛利亚德尔商会走出来的那个小女孩,现在竟然也能怀抱着婴孩温柔细语。时间在这位新晋的母亲身上流淌着令人动容的善意。
最后,她来到了海崖,这是她重游辛德利亚的最后一站,可她却在去往海崖的途中意外碰见了皮皮莉卡。
那时她会碰见应当在库希特冯当秘书的皮皮莉卡,完全是出于巧合。
她们两人沉默着在海崖上完成了新一年度的悼念。
善意并非时时刻刻广撒给任何人,时间停留在另外一部分人的身上,却仿若冻结了,一种冷凝不化的冰雪就这么覆盖在昔日同为烂漫天真的少女身上,多年未见消融。
在皮皮莉卡的身上,她没有看见时间的恩慈;自从恢复记忆以后,她就无法直视皮皮莉卡如今冷酷的坚韧。这就导致了她们后来再也难以如昔日一般无话不谈。
她并不是在指责皮皮莉卡的变化。只是一想到皮皮莉卡曾抱着她痛哭的场景,她就无法忽视一个事实:她活下来了,但很多人都没活下来。她的死亡没能让生者获得幸福,她的复活或许同样如此。
当时的她若是能再努力一些,或许就能看到最热烈奔放的北境民族与最恪守清规戒律的骑士教国一起,碰撞出不可思议的奇迹。
皮斯缇歪头想了想,才道:“还好吧,当王也没那么辛苦。我们能成为王,肯定是有辛巴德王的意思在里边,既然这是王托付给我们的最后一个命令,那我们肯定要好好去执行才行。”
她临窗昂首而立,豪情万丈:
“——在我心中,八人将可还没有解散!”
闻言,赫尔加恍然想起了席纳霍霍曾向她感慨当了领导者以后才发现辛巴德作为王是多么了不起;雅姆莱哈提及希望能够倾尽毕生所学向王的变革之潮提供一点浪花;贾法尔抱怨要守住如今的商业帝国需要付出比之前更多的精力……
斯帕尔多斯说自己至今仍记得哥哥的遗志;迦尔鲁卡不理解她为什么会离开;德拉公坦言辛德利亚冷清了许多,但既然辛守在了帕鲁提比亚,那他就替他守着辛德利亚。
即使这个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仍有很多人迷恋一个垂世不朽的王国。
皮斯缇回过头,脸上还带着明媚未褪的笑颜:“我本来以为你肯定是为了什么事才来找我,可没想到你真就抱着那么单纯的目的。早知道我也让帕露西娜回来坐一坐了。”
……叫帕露西娜回来是什么恶毒的想法。这个名字在赫尔加耳中堪比一个极大魔法,没记错的话,帕露西娜现在应当在理事会那边协助。
“你突然跑到世界各地去看望老朋友,大家是什么反应啊,你为什么会突然想来看我啊。”她凑过来问道,“难道是准备向我倾吐和王有关的恋爱烦恼了吗?放心吧,我很擅长解决这类事情的,在辛德利亚时我帮了不少情侣化解情感危机哦。”
“……因为我想记住现在的你们。”赫尔加说。
“嗯?为什么要刻意记这个,我们以后不是还会见面嘛,你又不是要去另一个世界旅行了。”即使小时候的事她记不太清了,可赫尔加的事她早年前就从母王那略有耳闻,因此皮斯缇打趣道:“要是过得再久点,我们肯定会忘记现在的细节啊,就像我已经不记得王年轻时候的样子了,大概会是个小帅哥吧,不然你怎么那么早就喜欢他了。”
赫尔加摇头,回了前半句:“不会的,与你们之间的记忆我已经用魔法保存好了,我只需像拿一件物品一样,拿起来就能清清楚楚回想起你们……我不会忘记你们。我不敢说永远,但是我会将过去、现在握得更久。”
而未来,未来也许不会来。但没关系,为了让记忆存续更久,她一定会努力让未来到来。
皮斯缇瞪着眼,直说道:“那太可怕了,我们以前犯糗的样子要是被你时刻记着,我会觉得无地自容的,人的一生这么大,你为什么只记着其中短短的一部分呢。”
年轻人对于人生总是充满着新颖的见解,皮斯缇用两根拇指比划出一个约莫两毫米的距离:“我们和你,现在在这。”
“但我们之后的时间,还有这——么长呢,不要太过执着于那些旧的东西啊。”她尽量展示了一个最广阔的范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只管向前看,这就是我皮斯缇的恋爱观兼人生观!”
“……嗯,你说得对。”赫尔加低声说,“我也想要记住未来的你们。在未来。”
“你就是为了这一个理由才到处乱跑甚至回到了辛德利亚吗,果然真的很单纯啊……明明已经不是花楹了。”皮斯缇捧着脸,一副你真是无可救药了的表情。
窗外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鸟鸣,她仰头望着天空依稀的黑点,不知是谁乘坐怪鸟路过这一片地方。
“哎,我也好想回去看看。但现在是秋天,不适合我回去。”她微微感到怅然,“为什么我会是八人将里年纪最小的呢。我要是再大点就好了。”
赫尔加没有回话,她知道皮斯缇真正怅惘的并不是她的年龄。
皮斯缇端详着她的脸,冷不丁道:“算了,我来给你编头发吧!”
“呃?”未等她开口,皮斯缇已经欢欢喜喜地跳到她的身后,上起了手。
皮斯缇的手指灵巧地翻转着,这不是她第一次为赫尔加编发,她也不敢说她继承了帕露西娜所有的技艺,但每次她都能为赫尔加找到最合适的发型。如果说雅姆是天才魔导士的话,那她就是天才美容师,这也是她非常引以为傲的地方。
赫尔加坐在椅子上,任由皮斯缇摆弄,一时间,室内安静了许多。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你的黑头发了,艾尔缇缪拉里没有人拥有你这种发色。后来去了辛德利亚,我才发现这种颜色原来遍地都是……”
说到这,皮斯缇话锋一转:“你是不是每天都在那个公主的联盟内打仗啊,投影屏上的你每时每刻都是同一种风格的丑,哪有女人会把麻袋套在身上,我和雅姆说你肯定被那个联盟胁迫了,雅姆还不信,还替你辩解说女人在不同年龄段都有特别偏爱的穿衣风格,哼,她跟你半斤八两,两个喜欢穿黑袍子的魔导士。”
赫尔加勉强为自己以及雅姆莱哈辩解着:“人的审美是自由的……”
“别上升到那么高的层面,你就是懒得去注意这些。”皮斯缇没好气道,“不过也能理解,因为你肯定也在忙着自己的事,就像王一样,不对,大家现在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忙得很难再有相聚的时间了……”
说到这,她语气渐低,室内又归于一片安静。
半晌,她再度开口:“哎,最近我到底是怎么了。真是不像我啊。”
她说:“赫尔加,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吧。比迦尔鲁卡、马斯鲁尔他们都还要长吧。”
“嗯,在你五岁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赫尔加答道。
“嘿嘿,你还记着我那时的年纪呀。可我还是感觉自己和你相处的时间太短了。”因为皮斯缇还在替她编头发,所以她看不到皮斯缇现在的表情,“你根本就没带我去冒险,我已经记起来了,你当时明明答应过我的。你要是早点兑现承诺,我还能和你们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做辛德利亚第一位八人将。”
她又道:“不过我也知道,这不能怪你。”
室内再度沉默下来,光线渐暖,茜色的彩霞悄然染上窗扉,她能感觉到垂落的发丝悉数被身后的匠人挽上云顶,那双翩然起舞的十指或许正编织着一朵花。
长久的沉默以后,赫尔加听到一个极轻的声音宛转起合,也如一朵花般:“我太贪心了,直到现在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人往往都会在脱离了无知无惧的年岁以后,才会逐渐明白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二十二岁的皮斯缇,即使再散漫疏懒,也已经开始理解了自己的内心。
赫尔加握住了停滞在发间的那只手,“我很抱歉我的承诺还没有兑现,不过,诚如你所说,我们的生命正处于一个微小的节点当中,往后还会有更多更值得让我们无限期待的节点。既然承诺还没有兑现,那我这一生,一直都会在这个诺言的期限之内。”
“既然它还没有到来,那它定会到来。”她轻柔保证道,“在你我有限的一生之内,我会在我们生命的某一交错点去践行承诺,带着一段新的冒险过来找你。我保证,这场冒险不比任何故事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