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2/2）
这个答案没有字面的解释，可它会化成一句话，一段意志，一场战斗，一具永不磨灭的精神，一次次让他们为他们的王浴血奋战，直至死亡。
他们挺直了腰板，面带肃然。
帕露西娜暗自摇了摇头，道：“行了行了，这不是赫尔加的送行会吗？怎么成了主君的宣誓大会了？”
密斯托拉斯小声嘀咕：“你当然不会懂我们对辛的心情。”
密斯托拉斯说完这句话的后果是被皮皮莉卡拳头教育了。帕露西娜并不恼怒，而是笑眯眯地丢下了一句“小孩子”的评价。
这让密斯托拉斯更生气了。
场面一度混乱。
赫尔加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贾法尔、席纳霍霍、露露姆、帕露西娜、塞莲缇娜、维特尔、马哈德、马斯鲁尔、丽丝……以及有情侣嫌疑的皮皮莉卡与密斯托拉斯、莎赫尔与德拉公……没想到，她居然也认识了这么多的朋友啊。
她何其有幸，能来到这个广阔的世界，遇见这么多美好的人。
“我觉得你说的有一句不对。”沉思许久的辛巴德突然开口，目光逐渐复杂，“我的未来，无论怎么样，都必须有你。”
“我也想努力创造，过去的你所经历的未来。”
他这一句话模棱两可，但赫尔加却陡然明白了他话中深意，看向他的目光逐渐愕然。
“你……”
“我很感谢你来到了我的身边，赫尔加。不管你的过去是否真的一片空白，但我还是想试着去做一些事……”辛巴德目光温和又锐利，带着许久之前就已然拥有的明悟与理解，以及对那遥远彼方势在必得的自信，“管他什么命运，未来由我们自己创造！”
“……嗯。”许久之后，她轻而坚定回道，“我们的未来，必须有你我。”
最后，赫尔加给了每一个来送行的人一个拥抱。每一个接受她拥抱的人似乎都有着说不完的话。
第一个是露露姆——
露露姆扬着眉，收直手掌对准了她，似乎是要像往日般给她一个手刀。赫尔加没有躲避，目光直直迎了上去。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露露姆不轻不重地用“手刀”碰了碰她的头顶。
露露姆面不改色：“这是妾身给你的最后的教导。希望你能记得今日的疼痛，往后遭遇任何变故，都能以此正心明志，不改初衷。不要忘了，伊姆查克联合国首长之女、战士露露姆，曾对一个倔强的孩子倾注了所有的心血与爱。”
岸边的风刮得迷了赫尔加的眼，她揉着眼睛，不住点头：“您一直都是我最最尊敬的存在，一直都是……以后仍旧是。”
第二个是维特尔与马哈德，他们两个总是形影不离，关系好到令人羡慕。
维特尔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呜呜，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走了，人家还没向你证明人家其实很可靠的，上次的管账是个意外，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哎哟！好了马哈德我知道了，别再捅我了，我知道你想对赫尔加说什么……”
赫尔加一脸懵然，维特尔他们俩就在刚刚背过身去做了什么互动，然后又一同转过了脸，认真严肃地盯着她。两人之一的维特尔开口道：“马哈德希望你能一路平安。”
他摆着手解释道：“你别看这句话简短，他就是这么个心思单纯的家伙。可能是我们以前经历过那些事的缘故吧，他觉得只要能平安活下去就很幸福了……总之就是，赫尔加，马哈德希望你幸福。”
听到他这么说，赫尔加不禁看向他身后的马哈德。
马哈德比维特尔还高了一个头，身材高而壮实，平时都是跟在活力十足的维特尔后边帮忙解决着麻烦，虽然有时候存在感很低，但依然是个很可靠的存在。
她不清楚马哈德为何会一直带着面罩。维特尔曾说他在很小的时候遇到马哈德之时，马哈德就是这副样子了……她不由猜测马哈德嘴部应该受到过什么严重的伤害，不仅令他毁了容，而且这个伤害应该还影响到了他的声带，所以才不怎么说话，才会一直将那半张脸藏在了那一层面罩里。
她想到了嘟噜，那是一个外表同样彪悍心地却远比她想象中还要纯善的人。马哈德当然不是嘟噜，可他们同样都有一颗柔软的心。
维特尔和马哈德，如果他们不曾被夏姆拉修刺客团带走，应当会有更好的人生。
——她曾这么想过，然后，维特尔笑中带泪乐了好久，然后认真地对她说：如果他们不是刺客，他和马哈德就会饿死在街头。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是墙角下相互取暖的小乞丐了。组织起码给了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所幸他们有这个机会熬着，才会遇到将他们从泥沼中拉出来的辛巴德，才会遇到大家，找到自己的一生所向。
这段话到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触动。她也很感谢辛，能让她有机会了解辛德利亚商会里那么多伟大的人。
思及此，赫尔加也真心实意地笑道：“这是我收到过的最珍贵的祝福。马哈德，你和维特尔也要一直平平安安下去哟。”
她看不到马哈德的表情，他的喉间好像动了动，又好像没动，泛着眼白的眼睛空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太神秘了，像固守在挚友后方的、忠心耿耿的影子，直到今天她才有幸见到了他不同的一面。
最终，马哈德轻轻点了点头。
……
接二连三地，她拥抱了更多的友人。
席纳霍霍虚抱了一下，拳头轻轻锤在了她的胸口处。他噙着笑，没有离别时的伤感，像一位可靠的兄长：“这也是冒险啊，赫尔加。”
马斯鲁尔惯常的没有什么表情，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回应了她的拥抱：“你没说错，外面的世界的确很大，但你还是骗了我……”
——你没说过“一起”之后还有“别离”。
他一字一顿：“在你回来之前，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丽丝紧紧抱着她的脖子：“他们都说你很厉害，可我是不会认输的！我以后，一定会比你还要优秀！等着瞧吧！我会带着莱利成为即使是你也得羡慕的人！”
龙人形态的德拉公拒绝了拥抱，神色略有腼腆：“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是算了吧……虽然我们认识了很久，但好像也没有好好说上一句话……但，请你加油。当初在伊姆查克的时候，你身上那股冲劲可是让我刮目相看了很久啊。不要认输哦。”
轮到贾法尔的时候，他没有急着接受她的拥抱，而是盯着她，问了一个问题：
“你真的不想成为辛的臣子？”
他问的显然是他们上次在阁楼时的谈话。
“……是的。”她点了点头。
“不后悔？”
“不后悔。”
“啧……”贾法尔别过头哼了一声，然后又转回来，猛然拉着她，给了她一个大力的拥抱，“别以为我会询问你理由！还有少用那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和我说话！这样的你有多恶心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在她耳边恶狠狠地低声喊道：
“那这个位置，我可不会让给你了！”
——这语气，蛮横得像极了那个初遇时挥舞蛇镖的小鬼头。
她扯了扯嘴角，觉得哭笑不得。
“当然，以后看管那个家伙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我的战友。”
“都说了别用这种语气说话！”
贾法尔凶巴巴地驳斥着，但后面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语调忽而转低，复杂地一叹：“不过，你还是快些回来吧。辛他待你，总归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我当然知道。”她松开了贾法尔，露出一口白牙，“我和他的命运之线早已密不可分。”
“……你又说这种恶心人的话。”
虽然很嫌弃，但贾法尔也知道，赫尔加说的没错。那一天，看到他妥善保管的两件东西是何物时，他顿时了然。这两件东西都是在他们的冒险中出现的，某人为某人找礼物，某人为某人制作礼物，的确啊，就像命运双向的赠礼。
“赫尔加，我一直觉得，你不适合和我们一起。但在冒险途中，我又习惯了你的魔法存在。这是一种很让人安心的才能啊。”贾法尔别扭道，“很抱歉，我以前那么说你。”
“什么？你偷偷骂我了？”赫尔加很茫然，“好啊，是哪次？是不是我在大通铺上故意踢了你那次？哎，我当时是想踹你很久了，谁让你老把维特尔的臭袜塞我被子里！但我没想过踢你那里，你怎么就突然把那个位置对着我，我真的没想过用脚扇你……总之我是故意不小心的……”
“……不是！都过去多久了你少提！”贾法尔气得差点变身，深吸一口气，他说：“我曾经说过，如果你是女孩子，就不适合与我们待在一起。现在看来，我好像在当时轻视了你，拿性别立场作为了衡量我们之间情谊的标准，好像你强，是因为你是男性，你要是女性，就不配与我们一起一样……”
贾法尔，你怎么那么敏感！赫尔加没想到他记着的是这个事。
“我不在意，贾法尔。”她轻声说，“我现在，是真的不在意了。如果你哪一天还这么说，我不会暗自神伤，相反，我的拳头，可不会放过你。”
贾法尔愣了愣，这个回答……他摇头一笑：“真是的，作为魔导士，在这时候你起码要拿你的魔杖来威胁我吧！”
“魔杖也是硬拳头嘛。”赫尔加又在用肖似神明的恶心语气说话了，但这一回，他不反感她说的：“从今往后，在辛德利亚待得最久，对辛德利亚抱有深厚感情的，可能就是你了。王佐之臣。”
最后一个拥抱的，是辛巴德。
“舍不得我吗？”
“嗯。”他认真地点了点头，“舍不得你。”
“舍不得我也得……”
这时，赫尔加哑了声，她能感觉到自己耳边的发丝被谁撩开了。
辛巴德好似根本不在意她将要说的话，兀自探出手，抚摸着悬挂在耳垂间的月牙儿。
那样美丽的蓝被深邃的银包裹着，始终如一地动人心魄，像极了爱人的眼。
“我很高兴自己送对了礼物。”他说。
见他又使出了对付红粉知己的这招，早已做过相关训练并克服了心障的赫尔加眉头一挑，没有说话。
……不过心跳得还是有些快。她心下懊恼地想，即使训练了很多遍，可唯有急急跳动的心是她无法控制的唯一因素。
辛巴德紧盯着她的眼，她也在注视着辛巴德。她看着他，他的眼底有潋滟水光在宛转流动，那里凝聚着生生不息的生命之流，某种她或许已经领悟的终极奥义。
她看着他唇关开合，任源流穿过堤岸，从心入口，从口入心：“美丽的事物总是永恒的，赫尔加。”
他问：“你觉得呢？”
——最后一声落下，水光汇成江海瀑布，飞泻三千里，怦然跃至她的心间。
赫尔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耳根却悄悄红了：“是的。我尊贵的主君大人在撩拨这一方面依旧炉火纯青。”
“这不是撩拨！这是实话！”
“等你什么时候杜绝了女性问题，我就相信你了。”
“这种事永远不可能杜绝，因为我无人能挡的魅力就是我最大的原罪。……生气啦？你放心，我是不会在这件事上给商会带来麻烦的，我不会失败的。所以，下次见面，和我一起去逛逛花街吧？哪个国家的都行。”
“呵。”说了大半天，结果就是约她逛花街？还好意思说得那么坦荡？
“花街不是只有你以为的那个地方啊，还有夜市哇！漂亮的夜市！人多的地方都会自然而然聚集起摊贩，那种想要向上因而夜里也在大声吆喝的活力，你真应该看看。”
赫尔加：“……”坏了，这人又在读心。
辛应该是忘了，她曾在不少黑夜里将醉醺醺的他带回商会。花街有什么，她是明白的。夜幕下的同游他们没少有，她只是看不惯这人忘性太大、又忘得太坦荡。
“我与你在每个日夜都有过许多回忆，但怎么都觉得不够。”辛巴德眼中明星熠熠，“我想把见过的美丽的风景都分享给你，我想让你体会到我的心情，赫尔加，你能懂吗，就像我当初将我写的第一篇冒险谭草稿分享给你一样，你让我在畅想每件有你参与的事时，都感觉到无比的惊喜。”
赫尔加大为警惕：坏了，这人原来在攻心！
“这种时候你就不能温柔点吗？”见她面上岿然不动，他小声嘟囔着，“不管怎么说，你要好好的。”
“……嗯。”
赫尔加不配合的敷衍应答，让辛巴德抓耳挠腮，只能开启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尴尬的闲聊模式。
其实赫尔加也没有不配合，而是她，现在的脑子太混乱了。这人刚刚在说什么？这人又在说什么？这人……这人真是……阻碍她走出温柔乡啊……
最终辛巴德还是忍不住了，他嘴里嘀咕着“所以说我非常讨厌这种场面”。一旁的赫尔加耐心地等他自己恢复情绪。
“算了。”他似乎下了决心，“我们来告别吧，赫尔加。”
她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拥抱便将她捆在了另一人的怀里。
她呼吸一窒。
这一刻，时间被拉长，周围没了声息，那忽远忽近的人群突然涣散成片片光影，落入红尘的罅隙里。这一刻，她看不到欢畅的海鸟、听不见游荡的海潮，她只感受到怀中温暖至极的光团在跃动，它们似乎也淹没在这一瞬永恒中。
她闭上了眼。
“你说，若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若能一直停留在这一刻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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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赫尔加乘着魔法飞行工具离开，辛巴德还立在海岸那里，直直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其实，”他喃喃轻语，心绪飘散在海风里，“赫尔加，你一点也不了解我。”
人陆续走光了，岸边已经没几个人，他们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继续工作，体贴地让主君能有缓冲情绪的个人时间。
但还是有几个人没有离开。
露露姆走上前，宽慰道：“不要想太多，她总要回来的。”
辛巴德垂下了眼：“我知道。可我还是有些担忧……您说，我要是能看到她的‘波纹’该多好，至少可以知道她此行会不会产生危险。”
帕露西娜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你就是瞎操心。”
听到这句话，辛巴德不由回头看向了她。
帕露西娜悠悠道：“她是想变得更好再回到你身边啊，你们这些年轻人难不成就只想成天腻歪在一起吗？那这样谁也无法得到改变啊。”
辛巴德下意识地脱口问道：“为什么非要做出改变？”
帕露西娜意味深长：“这不是得问你自己么？”
辛巴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不再说话。
“好的吧，我问你一个国际惯例问题。”帕露西娜懒懒开口，这句话也引起了露露姆的注意。
面对两人投来的目光，帕露西娜依然维持着优雅的微笑：“你觉得赫尔加像什么？”
辛巴德站在岸边沉思着。
“像海。”
没有犹豫，他极其肯定地给出了答案。
听到这个答案，帕露西娜与露露姆对视一眼，目光虽有惊愕，但更多的是欣慰。
也不怪她们为何对此事如此上心，可能是到了年纪，发现身旁正有青春硕果蠢蠢欲动，那便少不了会有想要碰一碰、促成它们落地的心思。
露露姆也是从这条路走过来的，因此她对所爱的两个孩子相互贴近乐见其成。
帕露西娜，则完完全全是出于逗弄的心理了。何况女王陛下也正关注着此事，貌似当成了一个解闷的趣闻，那她也该为此事增添点乐趣。
“为什么这么说呢？”露露姆温声问道。
“这还用问吗！”
辛巴德骄傲回答道：
“当你见到她整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
“她就是世界上那片最为蔚蓝沉静的、令人神往的美丽之海。”
面朝着巴尔巴德广阔的碧海，他眯着眼，迅速得出了决断。今日阳光明媚，海鸟奔腾，海潮时涌时现，就连海浪都是温柔的。生长在海边的他知道这已经算是非常美丽的海了，但是……
“她才是我见过的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