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疑案起扑朔迷离(2/2)
“无妨。”境一往前走了一步:“师尊为何心情不好?”
“没什么。” 悯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方才……我随口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境一眼中的眸光一暗:“……随口说说?”
悯生眨眨眼,抿了抿唇,心虚道:“嗯,你……那个……别往心里去哈。”
“……”境一吞咽一下,背在身后的手指蜷了又伸,伸了又蜷,最终勾起唇角:“无妨,我明白,师尊不必担心。”
悯生木讷地点点头,心里闪过一丝失落,艰难地扯起唇角:“那就好。”
说着,她转身往走廊深处走去。
境一擡步跟在后面。
两人登上大殿的房顶,看着眼前没什么可看的风景,心思各异。
忽然,悯生开口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宁静。
“无忆的部下很忠心。”
“嗯?”境一笑了笑:“此话怎讲?”
悯生抱着膝盖,回头看了一眼翘着二郎腿,头枕胳膊,躺在房顶上的境一,微微一笑:“时刻关心着你,关心着魔界。”
“师尊在说寄灵?”
悯生点头。
境一勾起唇角,无所谓道:“应该是怕。”
悯生回过头,看着远处的黑暗道:“你不能这样想,你应该试着接受别人对你的好。”
境一偏过头看她:“我知道,师尊想不想知道,她为何会如此?”
“嗯?”悯生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为何?”
“一千年前妖王宣布退位,其子女互相残杀,胜者为王。”
“嗯,你上次不是说过,你还去了。”
“不错,上一任妖王是我的手下败将,所以臣服与我。而这一任妖王,也就是寄灵,是为了报恩。”
悯生皱了皱眉:“报恩?”
境一点点头:“师尊见过那种场面吗?”
“嗯?”
“至亲相杀,满目猩红。”
“……”悯生沉默着垂下眼眸:“上一任狼王有多少子女?”
境一擡起下巴,似乎回忆了一下:“百十来个吧。”
“……!”悯生既觉得语塞又觉得惊讶,还有一种情绪,叫做心凉。
“寄灵确实不是后辈中最强的。”
悯生蹙眉思索片刻,开口道:“所以寄灵上位,与你有关?”
境一默了默,点点头:“不知师尊可曾看出寄灵与封琅是同父同母的亲姊弟。”
“!”悯生惊讶的睁大双眼,这个她确实没有看出来:“真的假的?”
“嗯,”境一道:“狼族传统,狼王后代只能存活一个为继承人,所以无论同父异母亦或同父同母,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那……封琅?”
“封琅是后辈中最小一个,当年封琅为护寄灵重伤,那时我觉得十分无聊便在乱斗荒原上随意转转,碰到了护着封琅躲避追杀的寄灵。”
“后来呢?”
境一看向悯生:“寄灵求我收留封琅,并发誓若她有幸存活,定会率领狼族及其他妖族世代臣服魔界。”
“……”好一出姊弟情深。
悯生忽然想起了她的三位兄长。
虽性格各异,但护她的心确都是真的。
“封琅知道此事吗?”
“知道。”境一顿了顿:“只是他重伤初愈之后,前尘往事便都不记得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从他人口中得知罢了。”
悯生沉吟片刻,抿了抿唇,遗憾道:“真可惜,他们如今这般生疏。”
境一倒是毫不在意地勾了勾唇,似乎这些都不能够撩动他那根生锈已久的心弦:“或许是我的原因,毕竟封琅自小跟在我身边。”
“是啊,”悯生撇撇嘴:“感觉你都不怎么跟他说话,带得他也呆得像跟木头。”
境一挑眉:“也?”
“……啊不是,我就是这样一说,没有说你。”悯生干笑两声企图蒙混过关。
境一默。
悯生冲境一笑了笑,支着下巴,满眼笑意道:“不过无忆当年肯收留封琅,倒足以看出,无忆的本心还是良善的。”
“……”境一的神情不易察觉地变了变,眼中似有波涛暗涌。
短暂的沉默后,他勾起唇角,无所谓道:“师尊不如理解为是妖王的条件诱人。”
“是吗?”悯生不死心道:“可即使她不那样说不如此做,你也一定有办法制服妖界不是吗?就像当年一统三界一样,所以妖神的条件与你而言明明并不诱人。”
“……”境一收起笑容,看向悯生:“所以师尊想说什么?”
“我想说,其实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悯生认真道。
“……师尊可别忘了,我是魔。”
魔怎么会善良,魔怎么会有好人。
“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吗?”悯生看着远处的黑暗,笑了笑。
境一心下一动:“……师尊记得?”
“当然,”悯生笑道:“你为了救那个小孩子奋不顾身的样子,我自然时时记得。还有你帮我抵挡巨蛇妖的攻击,又为了我被毒蛇咬,替我挡雷刑,很多很多,我都记得。”
“……”
“所以无忆本来就是很好的人,我认为这世上应该不会有你可念不可及之人。”悯生垂下眸:“我们这一世遇到的人何其之多,能遇见自己心悦之人又谈何容易,既然喜欢便找到她,说出来,我相信以无忆的本事,定不会让那人受一丝一毫的委屈的。”
“……”境一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我是魔。”
“那又如何?”悯生回过头看向境一:“若是我喜欢的人,管他是神是魔,只要我喜欢,定会为他奋不顾身,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境一擡眼对上悯生的视线,那一瞬间似有电光乍现。
“……师尊,”境一道:“我心悦你。”
忽然间,满天烟花绽放,一时间响声四起,墨色天空被映照的五彩斑斓。
声音掩饰了境一此时此刻慌乱不止的心跳,同样,也盖过了他几乎用了几百年攒下的勇气才说出口的话。
悯生瞬间被耀眼的烟花所吸引,眼中是惊喜,是震撼,是她几百年未曾见过的绝美景象。
与此同时,漫天萤火笼罩天空,把黑夜都染成荧光色,浩如星海,熠熠生辉。
她瞬间明白这一切都是境一的杰作。
烟花落幕,萤火依旧,悯生回过头,眼中带着些许的意犹未尽,嘴上道:“你刚才说什么?”
“……”境一吞咽了一下,笑了笑:“我说,新年快乐。”
悯生弯眼一笑,如同烟花般耀眼,境一不禁呼吸一滞。
“新年快乐。”她说。
停顿片刻,悯生慌忙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帕:“对了,差点忘了。” 她将手帕递给境一:“新年礼物,打开看看?”
境一挑了挑眉,嘴角上扬,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我还有礼物?”说着,他伸手接过悯生手中的手帕,小心翼翼的,如同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当然。”悯生笑着,看着境一慢慢打开手帕。
看清是什么东西的那一瞬间,他愣住了,一股猛地暖流震裂千年冰封的内心深处,直直逼上心头。
悯生盯了他半晌,皱了皱眉,有些担忧道:“如何?不喜欢吗?我只见过一次,还是在梦中,记得可能不大清楚,我也没学过……”
“喜欢。”境一打断她,垂着眸,伸手轻轻抚摸上等好玉雕琢而成的玉佩,那手指似乎还有些微微颤抖。
听到答复,悯生放心地笑了笑:“那便好,我答应过送你一块一模一样的,有点晚了,我……”
境一忽然倾身过来紧紧搂住悯生。
悯生浑身一僵,眼睛不自觉地睁大。
“对不起,”境一轻声道:“师尊,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一股暖流萦绕在悯生心头,点点萤火依旧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爆竹声早早歇息,万籁俱寂,静到悯生几乎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悯生轻轻地点点头,一股燥热不自觉地爬上脸颊。
二人相拥片刻,境一出声:“从小到大,我只收到过父君这一个礼物。”顿了顿,他接着道:“他分明就是怨我的,怨我害死母后,他从来都对我不管不问,不问我为何那般瘦弱,不问我为何会接触邪术,不问我过得到底好不好。为什么?我花了千百年都没有想通。明明我也是他的孩子,我也是母后的孩子,凭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满身的修为他说废就废,师尊,你知道有多疼吗,那种抽筋削骨的感觉,那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一个废人的感觉!”
说到最后境一浑身都在颤抖着,悯生不得不紧紧拥着他,强忍着心疼的眼泪,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境一似乎在哽咽:“他连死都是为了压制我!”
“……”
“师尊。”
“嗯,”悯生努力眨了眨眼睛,收住自己的眼泪:“我在。”
“你知道吗?”境一哑着嗓子:“我的母后在仙逝之前轻口对我说她怨我,她让我走,我日日跪在她的寝殿之上,她却看都不看我一眼。”
“……一切都会好的。”悯生似乎第一次见到如此悲伤的境一,世人皆道蔽日天魔无所不能,是比神明还要厉害的存在。她也是这么以为的,尽管她知晓他的过去有多么的不堪入目,但他从来不说,她便真的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都变换了无数遍,他就真的不介意了。
没想到他还会这般委屈。
境一伏在悯生肩头良久,道了一句:“谢谢。”
谢谢她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发出万丈光芒。
悯生轻轻叹了口气:“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境一沉默下去。
片刻后,他忽然直起身。
悯生看他眉头微皱,出声询问:“怎么了?”
境一起身,对悯生道:“那边有点事情,我去处理一下。”
悯生也站起来:“嗯,我们一起。”
境一点点头,牵着悯生消失在黑雾中。
两人出现之时,原本沸腾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果然不出悯生所料,狐族和狼族正剑拔弩张的对峙着。
寄灵手持宝剑直直对着狐王,当然狐王也不是吃素的,两妖就这样立在原地,既没有收手的意思,也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
方才的吵闹声自然是劝和的声音。
境一敛下方才所有的情绪,微微挑了挑眉,带着悯生坐在墨石椅上,翘着二郎腿往后一靠,淡淡道:“继续。”
当然没有人再继续下去。
两族互相鄙视地看了一眼,纷纷收起武器。
狐王和寄灵也收起武器,对着境一拜了一拜:“君上。”
境一漆黑的眸子向下扫了一眼,语气平静道:“狐王这是想造反?”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杀伤力巨大。
悯生从狐王那微微颤抖的胡须就看出来了。
“属下不敢。”
“不敢?”境一勾唇笑了笑:“在魔宫,对着妖王出剑,本帝倒是没看出来你究竟有何处不敢。”
狐王忌白对着境一拜了一拜,顿了顿,带着点视死如归的感觉,道:“属下以为,同为妖族,君上如此偏袒狼族是否有些不妥。”
“哦?”境一声音一扬,沉默下来。
大殿内的气氛忽然变得压抑起来,几乎所有人瞬间垂下头。
“封琅。”
“在。”
“先带帝姬下去。”
“是。”
悯生了然地站起身,跟着封琅从后门退出大殿。
悯生一走,境一道:“狐王方才说什么?本帝没听清。”
忌白微微颤抖了一下,硬着头皮道:“君上如此偏袒狼族是否不妥。”
境一沉默片刻,忽然扬唇一笑,从座椅上站起身,负手向台下走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忌白,行礼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境一慢悠悠地踱步到忌白面前,垂眸看着他,战术性沉默一阵,在他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才懒懒开口:“你以为本帝偏袒狼族?”
“……”忌白不敢开口。
“是又如何?”境一负着手转身,朝墨石座椅走去:“魔界是本帝的,自然也是本帝说了算。本帝想要偏袒谁,需要旁人同意?”他转过身,阴翳的眸光射向忌白:“狐族屡次越界冒犯狼族,目无尊卑,公然与妖王作对,此事狐王以为本帝该如何处置?”
“……”忌白的胡须抖了抖。
境一扬起锦袍,坐在墨石椅上,手忖着额头,看似漫不经心道:“是不是日子过的太安逸了?非要给黑骑死士找事做?”
闻言,忌白忙道:“属下不敢。”
“记住,”境一道:“魔界不是天界,不需要进谏的臣子。”
“是,属下失礼了。”
“既如此,狐王该知晓如何做了。”境一留下一句话,站起身离开大殿。
“恭送君上。”响亮的声音在境一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