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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云州北营戍守校尉陈桐!”将官在距离绥安数步外便止步,声如洪钟,穿透风雪,“参见殿下!风雪甚急,此处危险,请殿下速至瞭望楼避寒!”
他目光沉凝,扫过绥安身后那位如同山岳般沉默的侍卫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和了然。在这风雪肆虐、鬼魅横行的边关,任何一道陌生的身影都带着致命的威胁。
“陈校尉辛苦。”绥安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无妨,孤只是来看看。”
陈桐还想说什么,一阵更加狂猛的风雪夹杂着冰粒子扑来,一个守卫在营房门前的年轻士兵猛地打了个哆嗦。他裹得极其严实,穿着厚实的棉甲,外面罩着防风的羊皮坎肩,头脸被厚皮帽和围巾包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然而刺骨的寒冷似乎依旧无法阻挡,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下意识地伸出手,用力搓了搓冻得通红、甚至有些发青的双手。就在他抬手搓手的瞬间,羊皮坎肩的衣襟被风吹得微微敞开了一点缝隙!
那缝隙里,并非寻常的灰色土棉!一抹在铅灰风雪中极其罕见的、温润柔和如同新弹棉絮般的纯白,极其醒目地露了出来!正是御诏特供、填充了南疆顶级长绒木棉的特制军冬衣!
绥安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牢牢锁定在那抹刺眼的白上!她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用力攥紧,继而又被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开!多少年前御书房里那份冰冷的“折损八百”军报……那些在想象中穿着单薄旧袄、在风雪中被冻僵的身影……此刻,被眼前这抹刺目的、代表着生机的纯白所取代!
那小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慌忙放下手,将被风吹开的衣襟死死捂紧。他身边一个脸上布满冻疮疤痕的老兵看到了绥安的目光,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小兵衣襟里的白木棉。
老兵佝偻着腰,在风雪中艰难地往前挪了半步,似乎想用自己的身体替小兵遮挡一下。他抬起头,脸上刀刻般的皱纹在风雪中更深了几分,那双久经风霜、布满浑浊的眼睛,透过纷飞的雪片,望向马车的方向。当他的目光接触到绥安身上那显贵无比的白狐裘时,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嗫嚅了几下,却被狂风塞住了咽喉。最终,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对着绥安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那动作细微得如同错觉,僵硬得像是冻伤关节的牵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的认可。
风,在那一刻仿佛更大了,发出凄厉如同鬼啸的哀鸣。雪花密集得如同倾斜的白色瀑布,疯狂地砸在铁甲上、毡墙上、人的脸上。明渊的身形又极其轻微地向前挪移了微不可察的一点距离,几乎将绥安完全笼罩在他身体的阴影之下,那高大的背影在风雪中凝固如山岳。
绥安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半分。白狐裘领口柔软的绒毛被狂风吹得紧贴在她冰凉的脸颊上。那双沉静的眸子,越过漫天风雪,越过肃杀冰冷的矛林铁阵,牢牢地盯着那小兵捂紧的衣襟处、那曾被惊鸿一瞥的纯白木棉;也锁定了那老兵风雪中艰难点下的、无声的、沉重的头颅。
那冰封的北境风雪深处,那沉甸甸的、曾经冰冷的“江山之重”,仿佛被这一抹纯白和一个点头,点成了一簇微小却足以照彻千古的温热火种。它无声地燃烧在她心中那片被严冬统治的心湖之上,融开了厚厚的冰层。
她的声音很轻,在风雪的咆哮中几乎细不可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一旁的陈校尉耳中:
“很好。”
深冬的寒风如同淬火的刀锋,刮过云州榷场粗粝的黄土墙,卷起漫天雪沫,将天地搅成一片混沌的灰白。绥安裹在厚重的白狐裘里,站在背风的土丘后,目光穿透纷飞的雪片,落在那队顶盔掼甲、于风雪中肃立布防的大晟边军身上。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一个年轻士兵身上。他裹得严实,厚重的羊皮坎肩却仍被狂风吹开一丝缝隙——缝隙里,露出一抹刺眼的、温润柔和的白。那是南疆长绒木棉,是她那道“木棉诏”跨越千山万水送达的暖意。
就在那抹白惊鸿一现的瞬间,旁边一个脸上布满冻疮疤痕的老兵,佝偻着腰,艰难地挪了半步,似乎想用身体挡住那缝隙。他抬起头,浑浊的目光穿过风雪,望向绥安的方向。当他的目光触及那身显贵的白狐裘时,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只是极其缓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对着她,点了一下头。
那点头,僵硬得如同冻伤关节的牵拉,细微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摇曳,却像一记无声的重锤,狠狠砸在绥安心上。
风,在那一刻仿佛更大了,凄厉如鬼啸。
“很好。”她的声音很轻,在风雪的咆哮中几乎细不可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一旁的戍守校尉陈桐耳中。
陈桐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这位年幼的公主在如此酷寒中,第一句话竟是这个。他顺着绥安的目光望去,只看到那老兵已重新低下头,和小兵一同融入了肃杀的军阵,再无异常。
“殿下,”陈桐压下心头疑虑,声音洪亮,试图盖过风声,“风雪酷寒,非久留之地。请随末将至瞭望楼暂避!”
绥安却摇了摇头,白狐裘的绒毛紧贴着她冰凉的脸颊。她没有看陈桐,目光依旧胶着在那片在风雪中艰难挺立的军阵上。
“陈校尉,”她的声音依旧不大,却异常清晰,“将士们……一直如此……站在风雪里?”
陈桐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位公主的关注点似乎总有些……出人意料。他沉声道:“回殿下,戍守之责,风雨无阻。狄戎狡诈,虽开互市,亦不可有片刻松懈。将士们……早已习惯。”
“习惯……”绥安小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扫过那些铁甲上凝结的白霜,扫过那些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的矛尖,“习惯冷了吗?”
陈桐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孩童般直白却又尖锐的问题。
就在这时,绥安忽然转过身,面向陈桐。风雪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清澈却沉静得惊人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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