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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殿门被猛地推开,一股凛冽的寒气裹挟着雪花卷了进来!苏景曜大步流星地跨入,玄青色的大氅上落满了厚厚的积雪,肩头甚至结了一层薄冰。他摘下沾满雪花的皮帽,用力跺了跺脚,带起一阵雪雾。
“嚯!冻死小爷了!”他一边搓着冻得通红的手,一边龇牙咧嘴地抱怨,“这鬼天气,比落鹰峡还邪乎!”他抬眼看到软榻上的绥安和矮几上的图纸,立刻凑过去,“哟!我们小公主又在琢磨利国利民的大计呢?让哥哥看看!”他拿起那张草图,啧啧两声,“行啊!这沟挖得……嗯,有模有样!比哥哥当年在沙盘上画的强多了!”
绥安被哥哥逗得咯咯直笑,小脸微红:“曜哥哥别笑话绥安!”
“笑话什么?哥哥是真心夸你!”苏景曜放下图纸,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外面还裹着一层厚厚的棉布,“喏!看看哥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保证比蜜薯干还暖和!”
油纸包打开,一股浓郁的、带着油脂焦香和麦粉甜香的热气扑面而来!里面是几个烤得金黄酥脆、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烤饼!饼面上撒着芝麻,边缘微微焦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刚出炉的!西市老张头家的烤饼!顶风冒雪排了好长的队才抢到!”苏景曜得意地拿起一个,塞到绥安手里,“快尝尝!趁热!吃了保管浑身暖和!”
绥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手捧着热乎乎的烤饼,那滚烫的温度透过油纸传到掌心,驱散了指尖的冰凉。她小心地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内里是松软温热的面瓤,带着麦香和淡淡的咸味,瞬间熨帖了有些发凉的胃腹。
“好吃!”她满足地眯起眼睛。
“那当然!”苏景曜自己也拿起一个,大口咬下,“你是不知道,当年在落鹰峡,大雪封山,补给断了半个月!就靠怀里揣着几块冻得跟石头似的烤饼硬撑!那滋味……”他咂咂嘴,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嘿!啃一口,牙都快崩掉了!可就是那硬邦邦的饼子,救了多少兄弟的命!”
绥安捧着烤饼的手微微一顿,小脸上的满足褪去,又浮起一丝担忧:“曜哥哥……你们那时候……是不是很冷?很饿?”
苏景曜看着妹妹清澈眼眸里的关切,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随即又扬起,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嗨!都过去了!冷是冷,饿是饿,可咱大晟的将士,骨头硬着呢!再说了,”他指了指绥安手里的饼,“现在不是有热乎的吃了嘛!快吃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绥安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热乎乎的烤饼。那温暖从舌尖蔓延到四肢百骸,可苏景曜那句“冻得跟石头似的烤饼”和“救了多少兄弟的命”,却像冰锥,刺进了她的心底。她抬起头,目光穿过温暖的寝殿,仿佛看到了风雪肆虐的落鹰峡,看到了那些在严寒中啃着冻饼、艰难跋涉的身影。
窗边书案后,昭永顺帝放下手中的朱砂笔。他刚刚批阅完一份关于北境棉衣调拨的奏折,朱批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听到儿女的对话,他深邃的目光越过书案,落在绥安捧着烤饼、小脸上交织着满足与忧虑的复杂神情上。那目光里,不再是单纯的审视,而是沉淀着一种深沉的、如同大地般厚重的欣慰与期许。他没有说话,只是那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绥安吃完烤饼,小嘴沾着油光。她将油纸仔细叠好,放在矮几上,然后拿起那本《北境风物志》,翻到描绘戍边将士的那一页。她的小手指着画面上那个在风雪中跋涉的士兵,仰起小脸,看向父皇,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清晰的、尝试性的郑重:
“父皇,”她的声音在温暖的寝殿里显得格外清晰,“儿臣……儿臣想,北境将士御寒的棉衣……里面的棉花……能不能……再厚一点?或者……或者换一种更暖和的?”
她顿了顿,小眉头又蹙了起来,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儿臣在《农政辑要》里看到,南疆有种木棉,絮很轻很软,也很暖和……比咱们北地用的棉花暖和多了!要是……要是能多买些南疆的木棉,给北境的将士做棉衣……他们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冷了?”
她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却清晰地描绘出一个带着温度的、试图在冰冷的绝境中为将士增添一丝暖意的图景。
寝殿内安静了一瞬。暖炉的火光跳跃着,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窗外,寒风卷着雪沫,拍打着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昭永顺帝的目光落在女儿那张带着期待和一丝忐忑的小脸上。那深邃的眼眸里,审视与考量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如同大地般厚重的赞许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动容。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那紧抿的唇角,那抹极淡的弧度,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无声地漾开,最终化作一个清晰而温和的笑容。
“善。”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穿透风雪的力量,清晰地落在每个人心上,“此议,甚善。心系将士,体恤疾苦,于细微处见仁心。安儿,此乃真正的……为君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