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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小公主殿下!”苏景曜笑着弯腰,一把将妹妹抱起来,原地转了个圈,惹得绥安咯咯直笑。他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出御书房,明渊如同最沉默的影子,无声地跟在他们身后三步之遥。
御花园里,昨夜那场秋雨洗尽了尘埃,空气清冽得如同冰镇过的泉水,带着泥土、落叶和残留菊香的微凉气息。阳光穿过稀疏的梧桐枝桠,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金盏菊、墨菊、绿牡丹……各色菊花在精心布置的花圃里竞相绽放,花瓣上还凝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如同撒落一地的碎钻。
“哇!曜哥哥!看那朵!像不像一个大金球!”绥安被放下来,立刻像只小蝴蝶般扑向一丛开得正盛的黄菊,小手指着中间那朵硕大饱满、花瓣层层叠叠如同龙鳞的品种,兴奋地叫着。
“那是‘金鳞台’!稀罕着呢!”苏景曜笑着跟过去,顺手从旁边摘下一片边缘微微卷曲、金黄色的梧桐叶,在绥安眼前晃了晃,“看!像不像一把小扇子?给咱们小公主扇扇风!”
绥安咯咯笑着接过那片落叶,小手捏着叶柄,学着戏文里小姐的模样,装模作样地扇了两下,小脑袋一歪:“谢过曜哥哥!”
兄妹俩的笑声在清冽的空气里回荡,惊起了几只躲在花丛里觅食的麻雀,扑棱棱地飞向远处。
明渊站在几步开外,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周围——湿滑的石径、低矮的花丛、远处修剪花枝的宫人。他的姿态依旧警惕,如同最精密的警戒仪,但周身的气息却比在御书房时松弛了些许。阳光落在他深灰色的侍卫袍服上,肩头那几道细微的褶皱似乎也被熨平了些。他看着绥安举着梧桐叶,在花丛间蹦跳欢笑,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被爱意包裹的快乐。那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深处,冰封的湖面下,那被暖阳融化的柔和光泽似乎更清晰了些。当绥安举着叶子,不小心绊了一下小石子,身体微微趔趄时,他的身形几乎是本能地、极其轻微地前倾了半步,随即又在绥安被苏景曜稳稳扶住后,无声地退了回去,快得如同错觉。
“明渊哥哥!”绥安站稳了,忽然转过身,举着那片金黄的梧桐叶,像献宝似的跑到明渊面前,大眼睛亮晶晶的,“给你!好看吗?”
明渊垂眸,目光落在那片被小女孩攥得温热的落叶上。叶脉清晰,边缘带着自然的卷曲,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金光。他沉默片刻,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那……送给你!”绥安踮起脚尖,努力将叶子举得更高些,小脸上满是期待,“可以夹在书里!当书签!”
明渊的目光在那片叶子上停留了一瞬,又缓缓抬起,落在绥安仰起的、带着纯粹善意的笑脸上。那沉静的眼眸里,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涟漪漾开。他没有言语,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姿态,伸出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
他的动作很稳,指尖轻轻触碰叶柄,然后极其小心地、如同接过一件易碎的珍宝般,将那片金黄的梧桐叶接了过去。指腹擦过绥安温热的小手,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他将叶子拢入掌心,那粗糙的叶面纹理清晰地印在皮肤上。随即,他极其自然地将手收回,那片叶子便消失在他深灰色的袖口之中。
没有道谢,没有多余的动作。但绥安却开心地笑了起来,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她转身,又像只快乐的小鹿,蹦跳着跑回花丛中,去追逐一只翩跹的白色蝴蝶。
苏景曜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他走到明渊身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行啊,明渊,我们小公主的‘御赐’书签,可得收好了!”
明渊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追随着花丛中那个小小的身影。只是那握着叶子的手,在袖中极其轻微地收紧了一下。
夕阳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与金紫。安宁宫寝殿内,暖炉已经燃起,驱散了深秋傍晚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和一丝清甜的果香。
绥安坐在铺着厚厚绒毯的窗边软榻上,小脸在炉火的映照下红扑扑的。她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农政辑要》,旁边放着几块切好的、水灵灵的秋梨。她看得有些入神,小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小嘴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默念着什么。
苏楚歆坐在一旁,手中做着针线,目光温柔地落在女儿专注的侧脸上。昭永顺帝则坐在书案后,批阅着最后几份奏折。他偶尔抬起头,深邃的目光扫过女儿小小的身影,那里面不再是朝堂上的威严肃穆,而是沉淀着一种深沉的、如同大地般厚重的欣慰与期许。当看到绥安因书中某个难题而苦恼地咬住下唇时,他的笔尖会微微一顿,随即又沉稳落下,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安儿,”苏楚歆放下针线,将一块梨子递到绥安嘴边,“歇会儿,吃点梨子润润喉。”
绥安从书卷中抬起头,乖乖地张嘴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她咽下梨子,小脸上带着思索的神情:“母后,书上说,江南有种‘稻鱼共生’的法子,在水田里养鱼,鱼能吃害虫,粪便还能肥田!这样是不是就不用征调那么多民夫去捉虫施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