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之殇(2/2)
他不和景尧靠太近,一碰在一起就立刻找机会分开,和鹤轩不停换位,手里一直保持着射箭的动作。
景尧知晓他不敢让他近身的原因,却找不出他非要这样做的理由。
他分散自己的灵力帮助其他人,而让一个不是全力的自己和他对抗,这合理吗?
猜不透青云的景尧只能尽可能阻截他,青云在射出十多只箭后才收手,闪避到景尧几个身位之后拉弓对准了他。
箭尖直指,景尧停下了动作,冷冷看着他。
他并没有立马射出,而是先观察了一圈周围局势。
景尧也在这个时候用余光看向身后。
“怎么样?是不是很吃惊?”青云问。
景尧不回头都已经感觉到了魔军的溃败,不止大军,就连二五七八君都好像有些不敌。
“还有更吃惊的呢。”青云说完一箭射出,景尧飞快地侧身躲过,那箭在景尧身后消失。
景尧蹙眉,这箭压根就不是要攻击他,而是要隔绝他。
剑飞行的轨迹上留下青云白鹤,将景尧和肴吉包围,他们被锁在了和刚才困住絮尧的同样光圈里。
“主人……”肴吉贴在景尧身侧,警惕地看向四周。
景尧纹丝不动。
在外的众人看见这一光圈时都有所担心,却分身乏术。
这些神君像是突然实力增强了好几倍,不管是灵力还是天赋法术魔君都能感觉到那股压制不见了。
他们似乎成了对等。
没有时间思考,众人只能继续应敌。
那个光圈和青白鹤挡住了视线,没人能看清里面到底是怎样打斗的。
絮尧既张望着景尧,又守着几大魔君,眼看着一波波战士们倒下,局面从压制到平手,再到不敌,所有人都明显觉得古怪时,一道法咒声将这次大战结果给定了音。
是肴吉的声音。
“天赋术!——困于一隅!”
顿时红光大盛,一个光团俯冲在絮尧身上,展开一个凤凰栖印保护罩将她笼罩!
紧接着困住景尧和肴吉的那个青白光圈就炸开,爆开的灵力坠在魔幽巅,洒落下来时无人可避!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被这道灵力拍飞,除了絮尧无人幸免!
连絮尧身旁的千若霜在内,几位魔君也皆被振飞在地滚了几圈。
光圈消失后,光圈中的四道身影却不见了。
随着一只不知从哪来的青白鹤箭落下,空荡的峡谷处生长出了平地,将两方连接了起来。
也是在这所有人都被震退时,神族真君又集合在了一起。
他们绝对是有预谋有所准备的。
灵力扑起了大范围的灰尘,渺茫的烟气中景尧和肴吉被青云扔了出来。
肴吉的礼服已经沾染鲜血,扔在地上时混身上下没有一处没被血染红,连胸前两朵花都变了色,他重重得摔在地上。
景尧则是在空中翻滚一圈,撑着腿半跪在了地上。
除了絮尧,无人还站着。
景尧伤势没有好到哪去,絮尧在旁目瞪口呆。
她从没见过景尧这般样子。
大喜的婚服被撕碎,褶皱布满,再无半分严整,破败之处隐约可见伤痕,滴滴答答的血从指尖流下,白玉的脸上都是擦伤,发丝凌乱,黯然撑着身体。
“肴吉?哥哥!”絮尧被保护罩包围着无法离开,就连祭百也不知道摔在哪了,她放声大喊,景尧却一直捂着肩膀没有看她。
“哥哥……哥哥!”絮尧望着他心被揪起,景尧无动于衷后她猛然擡手,一拳一拳砸向肴吉给的这个防护罩,哪怕知道自己现在破不开,可心中的慌乱却让她无法再坐以待毙!
要离开,要出来!她现在只有这一个想法!
紧绷和无助头一次这么汹涌的攀上心枝,侵蚀着她的意志。
“哥哥……!”絮尧喊他,景尧都没有回应。
浮尘几分钟后才淡去,露出另一头的神族。
而魔族缓和了这几分钟才陆续有人从地上爬起来。
等到所有人都缓些后,景尧站起身来召集了魔君。
和对面一样的站位。
景尧,厉朔尧和祭百在中间,其余人按照排行依次排开。
絮尧被挡在了他们身后。
此时所有魔君的表情都变得格外严肃,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得受了伤。
比起魔族,神族那边以青云为首的真君,却各个都是副神清气爽的表情。
虽有伤,可表情很轻松。
每个人都不再有恐惧,反而更多的是兴奋。
现在到了最后关头。
景尧对着肴吉施法,肴吉很快醒来回到了他身边。
“所有人,严防死守,保陛下无忧。”景尧冷硬道。
他说出这句话后,一众魔君心里也都明白,这一战恐怕真的要付出些代价了。
神族那边到底是怎么了无人过问,他们现在只需要记住,这一战,就是死。
也一定要护絮尧周全。
“哥哥!哥哥!哥哥——!”絮尧在保护罩里放声大喊,越来越担忧心慌。
她逼着自己去调动灵力,可赤金的法盘就是亮不起来,浑身的血液像倒流一样在体内折磨她,逼到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眼眶里猩红流出鲜血都未曾成功。
灵力,就是使不出来。
她眼睁睁的看着景尧带着众人冲了上去。
“青白鹤箭!”
“问鼎定吉!”
两方的灵力汇聚,那一箭果然真的改变了局势。
冰冷刺目的寒芒下,絮尧束手无策。
她看着他们陨落,毫无办法。
看着鲜活的他们为自己拼命,看着他们被围攻,绞杀,含着最后一口气站起来,直到被打得再也不能动,看着灵魄随主而去。
而她只能被困在这里,被保护在这里。
是梦吗?是回忆吗?
为什么绝望这么真实。
絮尧隐约记得自己现在是在帮助洛知谦,不是在魔界。
这只是回忆。
可这回忆让她陷得好深,让她好痛。
这回忆历历在目,这回忆,仿佛是在昨天,永世难忘。
“陛下,只要你活着,那魔族便在,魔族便不会亡!”
“活下去,陛下!”
“臣等虽死不悔!”
“九重九色,九曲霜绝!”
“我们要和主人在一起,和魔界在一起,生死亦然!”
“我们绝不会后退半步,要想伤害我们的百姓,那就先杀了我们!”
一声声豪情壮言和赴死之心恍若还在眼前。
眼泪怎么停不下来?
为什么在梦里也会哭?
一米长的青白鹤箭将松萝和木修宁穿在一起,断臂剜心。
砍向千若霜和祈盈的卷风刀,从完整的刀片被砍成有波浪的缺口,刀砍坏了,琵琶也成了绝唱。
撕裂四肢,砸成肉泥,面目全非,魔君来时都是红装,死时也是。
铃铛不摇了,鸟儿不飞了,剑断了,乐停了。
最后的最后,每个人的法器都在景尧身上过了一遍,他体无完肤。
今日本是他的大喜之日。
他最后都还在说,“阿絮,你走!走!带朝歌走!”
“你要活下去,阿絮……”
“哥哥会保护你的,这是哥哥的责任……”
“你一定,要活下去……带朝歌走,朝歌……还在等我……!”
一根根小臂般长的钉子钉入景尧颅内,直到他说不出话,直到他再无力气。
终于。
魔君,景尧,亡!
为了给絮尧争取时间离开,为了给主人报仇,肴吉最终也随景尧而去。
至此,七大魔君及灵魄,全部陨落!
神族大军再无阻碍踏入魔幽巅。
“你知道你们为什么该死吗絮尧?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你们吗?”
“其实你们什么都没做,可就是因为你们什么都没做,我才不得不杀你们。”
“谁让你们什么都不做的?”
絮尧最后才知道,这一战的原因,原来在青云口中是那么简单。
只因为这个原因,神魔大战。
“你们是魔诶!魔!你都是魔了,为什么不去做点“魔”该做的事呢?为什么不去杀人,为什么非要在魔界不出去呢?”
“你们不杀人,不为祸三界,我怎么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发现,啊,原来魔是好人啊,原来他们什么也没做过啊?!”
“不行,絮尧,这不行。”
“我不能让那些辛辛苦苦飞升来的人离开,我需要他们,所以只好委屈你们,去死一下了。”
只有胜利者才可以书写历史,只有胜利者,只有好人,说的话才是实话,才会被人认同。
青云云淡风轻的给了她最深的仇恨。
“给我杀!魔族今日一个不留!”
“天下是我神族的天下!”
“替天行道!”
灵力被阻,她是踩着魔君的尸体,被推着回到宫内的。
千千万万的魔族子民还需要她守护。
可神族来得实在太快,在魔界内部的防御和转移还没完全成功时,青云带着似阳就已经将宫内搅得天翻地覆。
再不逃,魔族真要被灭。
可魔君都不在了,谁还有能力和他们抗衡。
压制无了,他们甚至连对等都谈不上了。
“阿絮,交给我吧,对不起。”
“我是景尧的妻,我有责任保护魔界。”
明明是大喜之日,为什么会变成生离死别?
“陛下,魔六君戚妙宜携灵魄雪名请命,愿为魔族……付出生命!”
“只要我和雪名还有一丝灵力,那增幅就不会停!”
“阿絮,帮我照顾好一念……别让她孤单。”
“对不起,要留你一个人了,你一定要活下去,日后魔族还要靠你。”
仓促间,絮尧无能为力地看着戚妙宜和朝歌用性命催发灵力。
为什么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偏偏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拼命去突破,挣扎,感受体内每一处经络在燃烧,感受到骨头断开又接上,接上又断开,感受到五脏六腑被挤压,血脉喷涨!
可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要成功。
就差一点她就能使出天赋法术让所有人滚!
可来不及了。
“雪满西楼!”
“以我身之名为祭,以花香为引,让所有爱我的和不爱我的人,安宁沉睡,长享无忧!”
朝歌自身的法术和魔界所有景尧曾为她种下的九里香桂树呼应,花香袭来,魔界平息。
妙宜和雪名的天赋法术,让所有魔族子民隐去。
不需要逃离,消失就是最好的躲避。
魔界一瞬间再找不到任何踪影。
而那朵不开花便不会死亡的永生昙花,却在这时……绽放了。
“主人,没有你,我怎么会独活。”
“我的生命是因为有你才开始的,我的死亡,也只能是为你。”
“一念永生昙花开,一念愿献祭自己所有的灵力和生命,不入轮回,花开换灵——赋予我爱的人,新的生命!”
絮尧谁都留不下,谁都没保住。
法术波及在她身上,她抱着已经奄奄一息回到灵饰的祭百睡去,眼中最后一面,就只是一念离去。
再睁眼也没有任何改变……所有人都不在了。
只有她活下。
魔族,败……!
大喜红装,裹着血留在魔界,再无人来动。
只剩她的魔界,还能叫魔界吗?
新飞升的人类前往神界,带来新力量,而魔界,只剩金灿灿凋零飘散的桂花。
人不在了,花,也不在了。
人思着花,花却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