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2/2）
算了，这副狼狈凄惨的面容，不记得才好。
傅绪州缓缓闭上眼。
脸上滑过冰凉的触感，他却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自己的血水。
桑霁说得对，他如今什么都不是，他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站在她面前呢。
她不该，不该与他这样的人站在一起，她如今是鉴灵院的弟子，是抚桑洲主的亲妹妹。
他们永无可能。
据说，人死前会想到生平最难忘的画面。
傅绪州曾以为，他想到的该是昔日意气风发挥剑指苍穹的场景，可临了，他想到的却是昔日少女那双明亮璀璨的眸子。
与方才那双冰冷却又复杂的眸子渐渐重叠。
傅绪州几乎是颤抖着手指，摸向了自己脸上那道疤痕，他难得的动作引来了又一顿暴打，他听见许多声音，好的坏的都有，最终却又归向统一。
——不要来。
求求你，不要来。
桑绘。
不要来。
或许，人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少女的声音清清冷冷，夹杂着雨丝飘来。
“南惜语。”
南惜语猛地回头：“谁！”
桑绘撑着伞，雨丝缓慢地绕开她行走，她敛眸含笑：“我是谁不要紧，我兄长是桑霁。”
闻言，南惜语脸色顿时大变，他怀疑地瞪向桑绘：“呵，你说是就是，当本大爷是什么了，本大爷今天要说我是桑霁，大爷我还真就是了？”
“你说话很不好听，不过没关系。”桑绘莞尔，唇齿轻启，“你话好不好听不要紧，你是谁也不要紧，重要的是，你今天得把命留这。”
她说的话轻飘飘的，没有一丝说服力，见她样貌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少女，跟班壮着胆子笑了出来，正要附和着南惜语嘲笑少女，却在看清少女容貌的一瞬间愣住。
“老，老，老大！”跟班结结巴巴指着桑绘，惹得南惜语怒瞪向他，他咽了咽口水道，“她好像真的是洲主的妹妹，桑绘！我们上次在流月湾见过她的。”
“好聪明。”桑绘眉眼一弯，“不过没有奖励哦。”
刹那间，她轻快地转动伞柄，无数玉珠化为利刃从伞上抽离，飞速刺向南惜语等人，南惜语见状大惊失色，狼狈躲闪，想要招呼人救他。
却见跟班们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跑得慢的，都被利刃追上，钉死在了原地，连一句遗言都没有。
南惜语瞬间感觉到眼前这个笑语吟吟的少女，并不是他所想的好解决的角色，甚至于，她根本是个心狠手辣，完全不输于他哥哥的人！
桑绘撑着伞，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南惜语面前，她每靠近一步，南惜语的屁股就往后挪一下，他满脸惶恐看着桑绘靠近，下身难以控制流出腥黄的液体。
桑绘瞬间脚下一顿。
她站定在南惜语不远处，微微叹息，有些疑惑：“我听说过你的事迹，十岁斩蛟挽救一城人性命的天才阵修，那真的是你吗？”
南惜语颤抖着唇，极端的恐惧下，他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过好在桑绘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只是眉眼弯起。
“斩蛟的天才如今沦落成这副模样，南靖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的吧。”
南惜语听到南靖名字的瞬间，眼中恐慌加剧，他急切地摇着头，眼中流露出哀求的意味。
桑绘自顾自笑着：“不过没关系，不会有人知道你今天发生的事的，南靖不会，南氏不会，修仙界也不会，南惜语依旧是斩蛟的天才，依旧是为南氏增光添彩的匾额，我保证。”
南惜语张开嘴，雨水顺着他的脸落入口中，少女的笑意温暖明媚，却一如恶鬼临世，她满怀笑靥地擡起手指，两指并拢，接着南惜语便像是突然被截住了喉咙，难以呼吸，他拼命抓挠着自己的脖颈。
可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只能眼睁睁感受着体内生命的流逝。
解决完南惜语，桑绘转身看向远处，被人丢弃在巨大泥坑中的傅绪州，她缓步走过去，站在泥坑上垂眸，居高临下俯视着傅绪州。
眼下，是杀傅绪州的最后时机。
她提着散落地下的长剑，长度刚刚好，她随手挑起傅绪州脸上散落的发丝，却在半途被人用手拦下。
手心的血顺着长剑流下。
傅绪州垂着头，声音颤抖，是宛如蚊子的喃喃声。
桑绘眉梢微扬：“听不见。”
傅绪州又翕动着唇说了一遍，桑绘在心底无奈叹息，耐下性子又说了一遍听不见。
这回，傅绪州的声音终于大了些，颤抖的声线隐隐带有哭腔，卑微又可怜。
“别看我，求你，别看我。”
桑绘一愣。
系统倏然出声：“绘绘，杀了他吧。”
桑绘手中长剑握得紧了些，可她依旧没有向前刺去。
于是，系统又道：“绘绘！杀了他！我们还有下一个任务！”
桑绘阖眸，却是松了剑，道。
“没看你了，上来吧。”
她背过身。
“需要我拉你吗？”
回应她的是傅绪州靠近的脚步声，桑绘转身，正好扶住将要摔倒的傅绪州。
鸦羽长发被雨水打湿，垂落紧贴在脸侧，明明他什么话还没说，桑绘却准确感知到了他的躲闪，他故意用湿发遮掩的，是脸上的那条疤。
傅绪州缓缓松开紧握她臂膀的手，盯着被他握过的那处，他似是缓和好了情绪，垂眸语气沙哑。
“腿被人打断过，雨天偶尔会发疼，抱歉。”
桑绘不明。
傅绪州擡眸，死寂的眼眸透露出无限的悲哀。
“……弄脏绘小姐的衣服，抱歉，今日我未曾见过绘小姐，绘小姐请回吧。”
他想扛下所有。
桑绘静静注视着他，目送着傅绪州从她身旁擦肩而过，满身泥泞与污垢，狼狈不堪。
系统：“绘绘，你是不打算杀他了吗？”
桑绘敛眸，轻声：“傅绪州。”
前面的身影一顿。
“我认识的傅绪州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该是意气风发，光风霁月的孤云少年仙君，是人人信赖敬仰的剑道第一。”
“我如今是人族……”
傅绪州话没说完，便被桑绘堵了回去：“闭嘴，别拿什么人族渊地的事堵我，一切的根源不过是你还不够强，不够在他们面前有话语权，我就问你一句，傅绪州，你行不行？”
傅绪州转过身。
桑绘的面容与五年前相比，别无差别，可她的心性却明显比他要坚韧，仅仅是简单站在那里，便宛如世间最耀眼的星。
桑绘擡眸，视线直直与傅绪州交汇，声音清脆有力。
“傅绪州，你听着，我说你会是修仙界未来的剑神，那你就是！别让我看不起你！”
系统此刻几乎是发出了尖锐鸣叫：“绘绘！你在做什么！”
傅绪州怔怔看着桑绘，喉头微动，他阖眸感受着雨水滑落脖颈，睁眼，对上桑绘的视线，轻声。
“好。”
桑绘莞尔，回应系统。
“就当……公费旅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