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宿（2/2）

桑绘额头是一层薄薄的汗珠，她眨了眨眼，忽略南夫人一瞬间皱起的眉，朝她行礼。

南夫人指尖掐着桑绘抄写的族规，她望着桑绘凝眉，一句话也不说，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压抑。

“好啦姨母，莫要吓到绘绘妹妹了，礼不好，多学就是，字不好，多练便是。”

南夫人无奈地瞥向少年，语气是自然而然的亲近。

“你啊，尽会说好话。”

接着转向桑绘，淡淡吩咐桑绘起身。

少年笑眯眯：“是姨母心善。”

“你不是昨日回来的，何时见过她了？”

“表哥没和您说吗？昨天早上在云梯见到的绘绘妹妹，当时她一个人坐在云梯，当真是乖巧。”

南夫人挑眉：“是吗？桑霁自回来还未到我这坐过，这些我倒是不知呢。”

两人对话有来有回，像是全然忘了不远处还站着个桑绘。

“长公子。”

南夫人脸上的笑意明显收起，她眼眸淡淡落在来者身上。

“长公子。”少年依旧一脸笑意，甚至跟着侍女一同向桑霁行礼。

“母亲。”

“还知道有我这么个母亲啊。”

南夫人话里的嘲讽显而易见。

桑霁并没有生气，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波动，他始终恭敬有礼。

“父亲有令。”

多余的，桑霁没有说。

见此，南夫人阖眼，身子向后倚靠，姿态慵懒：“给她找个先生，教教她怎么写字，即便以后出不了抚桑山，说出去也是我的女儿，不能什么都不会。”

桑霁垂眸，余光落在乖巧懵懂的女孩身上，半晌，他微微欠身。

“是。”

“带下去吧，这幅字看得我头都疼。”

“是。”

桑霁朝桑绘微微招手。

小姑娘仅仅是犹豫了片刻，就朝桑霁走来，走到桑霁身侧，她小心翼翼拉住桑霁衣角。

她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南夫人话里的恶意，眼眸依旧清澈，干净得容不下一丝杂质。

“那善渊就不打扰姨母休息了。”

南夫人身侧的少年也起身告退。

南夫人没说话，只是阖着眼点头，算是告诉他自己知道了。

“哦，对了，姨母。”走到一半，南善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笑道，“这次出去，我们碰到了流溟的孟长老，她似乎过得不是很好。”

南夫人唇角微翘，心情看起来愉悦不少。

“桑霁，你瞧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南善渊快步赶上两人，他俯下身揉了揉桑绘的脑袋，“姨母说要给绘绘妹妹找个先生，你想好了吗？”

桑霁斜眼看他，眼神冷淡。

南善渊笑：“听说井宿大人最近回来了，她不是你的老师吗不如······”

“明天起，她会搬到我宫中。”

南善渊挑眉：“你莫不是要亲自教她吧。”

桑霁拉住小姑娘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是。”

南善渊没有追上去，他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眸沉思。

还真是不简单的小姑娘啊。

作为南夫人侄子，南善渊知道的东西远比这抚桑山的侍从们要多。

三月前，抚桑洲主带回桑绘，嘱咐南夫人善待桑绘，在抚桑山，只要是桑绘的愿望，都可以实现。

但绝不能让她离开抚桑山。

永远不能。

可这样的嘱咐简直是漏洞百出。

若是桑绘自己生了要离开的心思，并且有了离开的能力，该当如何？

“姨母。”

南夫人飘无声息出现，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眸微微亮起。

所以，抚桑洲的继承者，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如果想要在不伤害桑绘的情况下，让她永远不离开抚桑山，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永远愚蠢永远无知。

桑霁虽是她的孩子，可她却经常看不透这个孩子。

桑霁拉着桑绘的手，一路上遇到了许多惊异的目光。

“长公子，井宿大人现在殿中。”

侍卫见桑霁回来，急忙上前。

桑霁简单点头以作回应，他拉着桑绘的手走到殿内。

毒辣的太阳从脸上褪去，桑绘擡头，撞入一双温柔的眼眸。

桑霁拉着她俯身行礼：“老师。”

女人闻声回眸，她垂眸无言，琥珀色的瞳孔透露出温和，绣着云龙纹的衣摆无风却起，赤着的双足微点，漂浮至桑绘面前。

垂眸之间仿若悲悯。

她静静端详着桑绘。

冰凉的手指挑起桑绘的下巴，又一点点向上移动，直到移到桑绘的眉心，才像是找到了什么，停了下来。

在她的手下，桑绘像是被牢牢掌控的羔羊，无法动弹。

半晌，女人伸回手，将手缩回宽大的衣袖，身子刹那间飘回原来的地方，她远远注视着桑绘，眼眸是冰冷的审视。

她没开口，殿内却响起一阵叹息。

“······起来吧，好孩子，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只要吾能，就会为你做到。”

桑霁心头骤然一跳。

这话显然是问桑绘的。

他忍不住侧眼看向旁边的小姑娘。

小姑娘不知所措地拉着他的衣袖。

桑霁敛眸。

“老师。”

女人的视线平静地落在桑霁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审视。

“她还小。”

小孩子能有什么愿望呢？

何况是将从前一切都忘了的小孩子。

“兄长是您的学生吗？”

出人意料，桑绘开口了，她眼眸明亮，像是好不容易下了决心。

女人颔首。

“那，那我也想做您的学生。”

女人沉默片刻，缓缓笑了出来。

“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