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杀(2/2)
律玦的右手已经起了势,修长的手指缓缓拨弄了几个音,又稍作些停顿,擡起眼与少煊相视而笑。
“准备好了吗?”
而当森林中发生这一切不寻常时,队伍尾端的风绪只是嘴角微微一勾,擡手解开了束发的红色绑带,长发如瀑倾泻而下,随之便用红色绑带蒙上眼睛系在脑后,胸腔随着他的轻笑发出些许震鸣,不紧不慢地将无痕箭握在手中,一副胜券在握的高傲模样。
发了疯的鸟兽们瞬时从四面八方狂奔而来,嗅着人类的气味来势汹汹,但少煊不忍心让众人残忍射杀他们,同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众人被他们吞食。
“阿煊,关键是洞中的焰牙麒兽——它在引导栖迟道的百兽。”
律玦的音律急转急停、或实或虚、变化入场,好似幽涧泉滴清冽空灵、玲珑清透,与他低沉的嗓音形成鲜明的对比。
“若它真的是焰牙麒兽,定然还记得你——现在只有你能劝说它停手。”
少煊心领神会,递给律玦一个默契的眼神,他的音律便突然仿佛清冽的滴泉汇聚成淙淙潺潺的强流,以顽强的生命力穿过层峦叠嶂。
而少煊便随之进入到焰牙麒兽的意识里,模模糊糊间睁开眼,却只见天地大劫时最后的光亮。
“焰牙——你还记得我吗?”
少煊在空旷的梦境中大喊着,试图唤醒焰牙麒兽的意识,又挥舞手中之箭。
“若你不记得我,可还记得我这把箭?或是这把神扇?”
回音在空荡的环境里久久回响,少煊在他意识所构造中天地大劫前的幻影中摸索着,许久,才听到与啸邈极其酷肖的声音。
“少煊,好久不见了。”
焰牙麒兽像啸邈一般憨厚地笑了一声。
“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啸邈……不,焰牙……”
少煊皱着眉头,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突然眼神泛着冷光猛然擡起。
“你不是焰牙……你是谁!”
而那“焰牙麒兽”却不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
“你怎么会和那群愚蠢的人类混在一起?还牵扯上了云绘宗那个叛徒!”
“你知道游云归的事?”
“焰牙麒兽”冷哼一声,仿佛伸了个懒腰一般,语气慵懒道。
“归终嘛——焚元洞的小骗子,诡计多端得很,不甘心生活在那天地间的一处纰漏之中,便特意在梦神途径之时摔在其面前,梦神也是心善便将遍体鳞伤的它救了回去,从此飞升梦神座下唯一灵兽……”
“结果天地大劫时,却是它跑得最快,还偷了梦神的一缕神息以用来绘梦,在人间到处招摇撞骗,混了个云绘宗宗主的名号。”
“游云归的事暂且不提,我总要让他付出代价……只是眼下,你能不能让林中百兽放下戒备,我们并无伤害之意。”
“并无伤害?”
那“焰牙麒兽”突然大笑不止,又冲着少煊怒吼道。
“战神啊战神,你归隐多年,不问世事,可曾知晓栖迟道的百兽有多少被无知的人类囚禁、虐杀、买卖?你现在能看到,不过是仅存活的少部分,你要我们如何放下戒备!如何与狡猾的人类握手言和!”
“焰牙麒兽”的怒火化作狂风冲击着其意识中间的少煊。
少煊竭力保持着平衡,宽解道:“不一样了——今日我与阿玦在此,绝不会让猎人伤害你们的!相信我,现在执意让百兽们攻击人类,他们也会被反击的!”
“你如何替他们保证!就像当年天地大劫众神以身殉难为天下苍生向自然界保证一样,可是如今又怎样了?少煊,你可有感知第二次天地大劫的预兆!”
少煊猛然愣住,记忆拉回到天地大劫时众神殉难的场景,一时间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之中。
而就在双方沉默的刹那间,“焰牙麒兽”的意识突然开始崩塌,少煊一个趔趄半跪在地上。
正在费解之t时,“焰牙麒兽”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声音颤抖道。
“看吧,这就是你所信赖的人类……”
少煊还想问些什么,便听到律玦弹奏的音律转变入耳,好似那股强流汇入波涛翻滚的江海,最终趋于平静,只余悠悠泛音,似鱼跃水面偶然溅起的浪花。
少煊的意识回到当下时,律玦已经收起了彩凤鸣歧蹲在她身边查看情况。
她睁开眼时,分明感受到了刺眼的阳光,看来是“焰牙麒兽”口是心非了。
“怎么回事?”
少煊坐起身来,发现周围悉数恢复了宁静,百兽退去,“焰牙麒兽”也已经不见踪影。
而那群聚集的猎人全部失去了意识,要不是律玦神态如常,她都怕这群人已然命丧于此。
“刚刚你进入焰牙麒兽的意识里后,百兽就渐渐恢复了理智,但是那群猎人却认为这是个好机会——不需要费什么力气,便直接引出了栖迟道幸存的大部分鸟兽。”
律玦平淡地叙述着,眼底是对少煊的担忧。
“而其中一人瞄准了时机,向焰牙麒兽的胸脯射了一箭,它受了伤,梦境不稳,我怕你因此被困其意识里,便收了音律唤醒你。”
“箭?”
少煊想起梦境破裂时“焰牙麒兽”痛苦的□□,突然想到什么,死死抓住律玦的手臂问道。
“风绪人呢!”
“我在这儿呢——”
远处,风绪正懒洋洋地靠在地上,长发已经重新被红色绑带系了起来。
“搞偷袭可不是我能干出来的事儿,你别这么看着我。”
“确实不是他。”
律玦面对少煊投来的疑惑神情,继续解释道。
“那个攻击焰牙麒兽的人,被身后突然俯冲而下的巨喙鸟叼走了,凶多吉少。”
“那这些人……”
“很明显啊——”
风绪慢悠悠地走过来,随意用脚踹开挡路的人。
“律玦兄弟的绘梦之术果然厉害,能将这么一群人直接丢进梦境里。”
“那你怎么还醒着?”
少煊审视的目光在风绪身上上下打量。
“你到底是什么人?”
“因为我们是同一立场的啊——”
就在少煊进入焰牙麒兽的意识中时,众猎人正不遗余力地猎杀四方而来的鸟兽们。
可那时律玦必须全身心投入在彩凤鸣岐的弹奏上,以免少煊在梦境中有危险,而无暇顾及那群贪婪的猎人对鸟兽的伤害。
可奇怪的是,那群猎人使用的猎杀手段却被一一隔断,等律玦回过神来,才发现远处蒙着红纱布的风绪仅凭声音判断他们的路数,并以无痕箭挡下了全部供给,给鸟兽以充足的时间离开众猎人满是欲望的视线。
由此,在光线重现之时,风绪的立场便暴露在猎人们之中——
无痕箭居然是反对猎杀奇珍异兽的阵营,一时间竟让他们难以接受,但只要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便是敌人。
于是回过味来的众人一拥而上,风绪则依旧蒙着双眼,从容不迫地回击着,只是难免被划破出伤口。
好在此时少煊平安破梦,律玦在她意识逐渐恢复的空挡,立刻转身出招为风绪分担火力,见他们实在躁动难挨,便懒得跟他们拉扯,直接以玉箫一曲,将他们全数扔进了梦境之中困住。
“这群人该怎么处置?”
律玦本是在问少煊意见,风绪却突然插了一嘴。
“若是依我的习惯,他们都活不过第二天。”
“你杀了他们……你杀了所有参与行动的猎人!”
少煊猛然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猜测道。
“栖迟道的规矩,从不提前商量好如何合作,所以每一次你都会遇上不同的人,没有人知晓你的身份,更不会有人暴露你的实际立场!”
风绪抱着胸微微一笑,没有否认,反问他们二人。
“难道你不觉得这群人是罪有应得吗?”
“可你,也不能用自己的方式审判他们啊,你又凭什么决断他们的生死?”
“我若不做这刽子手,难道还要等你出面寡断优柔吗!嗯?可敬的战神大人?”
风绪还是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只是气压已然降至极点。
“我想,刚刚在焰牙麒兽的梦境里,你该认清现实了吧?吃人的,从来都是人类自己。”
风绪直白地戳穿了少煊和律玦的身份,让他们都有些错愕,不过惊讶不过一两秒,少煊便仰着脖子开口道。
“既然你已经知晓我的身份,我希望你能对我坦白所有,如此,我们才好团、结、合、作。”
“当务之急不是对他们的审判,不过是些小鱼小虾,根本不需要浪费心神。”
律玦的目光落到风绪尚在流血的伤口,不容拒绝地做出决定。
“先回你的小木屋包扎一下,顺便,将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我们。”
*
离开客栈的祝岚衣此时已经来到了栖迟道一带,她依照方总管的说辞,在靠近岸边的海域中找到了一处非同寻常的海流——
那一片的海水仿佛色泽饱满的蓝色玛瑙,掺杂着乳白色的花纹,无法倒映出任何影子,这便是海底城的入口。
而海底城,正是拍卖奇珍异兽的秘密场所,从这个入口直转而下,通往的便是那片神秘森林的正下方。
祝岚衣顺利来到海底城的城门口,从怀中掏出一枚精美的面具,金色的线条简单勾勒出一只诱惑的狐貍形状,挡住了她的半张脸。
她的通关令牌是方总管从方家带出来的——一枚刻有方家字样的昂贵扳指。
由此,守卫虽然好奇为何此次方家派来交易的竟是位姑娘,但还是没有多嘴地引她进入贵客的接待房间。
祝岚衣从容不迫地坐下来等待,不久后,内阁的通道处徐徐走来一位素衣女子,戴着点缀着几颗不同色泽宝石的银龙金凤轮廓的面具,看不出她的面容,只觉冷冷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那女子在祝岚衣的面前端坐下,开门见山道:“你的诉求是什么?”
“焰牙麒兽。”
那女子的神情明显一僵,但语气却依旧平静。
“哦?焰牙麒兽的代价,你付得起吗?”
“姑娘是在怀疑方家的财力吗?”
“不。”
那女子的手中突然闪现一枚暗器,刹那间死死抵在祝岚衣的脖颈上。
“但前提是,你真的是方家使者。”
祝岚衣见此人警惕性如此之强,正竭力控制着情绪,尽量不露出破绽,再寻求机会催动灵佩仙术。
“方家的扳指就在我的手上,姑娘若是怀疑,大可亲自查看。”
可那女子却丝毫不关心祝岚衣的扳指,一手仍然握着暗器维持刚才的动作,而另一只手则是迅速从祝岚衣的腰侧抽掉了那枚灵佩,随手扔到了冰窟窿里,声音冷漠。
“云绘宗的灵佩还敢带进海底城,看来,你是一点都不懂这里的规矩啊。”
随即门外突然冲出几个侍卫,在那女子的手势下,直接架着祝岚衣的双臂,将她整个人腾空擡起。
“顺便提醒你一句,海底城——只认城主,不唤姑娘。”
那女子收手的瞬间,祝岚衣的余光分明看到了她掌心迅速遮掩的暗器——葬花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