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2/2)
“我知道。”
少煊一手托着腮,一手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一笔一划写着什么。
“区区流言蜚语,还困不住我。”
三坛烈酒摆在少煊面前,她没用酒盏,拎起壶口便咕咚咕咚下咽。
此时旁边的戏台子正准备开始表演,炽觞以为这下总可以分散少煊的注意力了。
可这戏中主角一上台,他便暗叹不好。
——这装扮分明就是以天地大劫为范本,谁知道后面会不会把谣传的八卦编进故事里供大家娱乐。
少煊觉察了炽觞的躁动不安,望了望戏台的方向,沉默片刻,便猜出了个大概。
“这些流言既是早就传开了,你也不必处处犯难,小心翼翼瞒着我,我受得住。”
她正说着,鬼君模样打扮的演员便上了台。
少煊只是投去一个轻飘飘的眼神,便又将视线落在炽觞身上。
“这场戏似乎很精彩,我很好奇他们会如何编排。”
于是,炽觞和小鬼便陪着少煊看完了这场以战神为主角的戏。
只是昔日光鲜亮丽的战神,在这个故事里已俨然成为躲在鬼君的垂怜下,背弃了袍泽的茍且偷生之徒。
炽觞全程战战兢兢,用余光瞥着少煊的反应。
但她倒是没多说什么,留下银两正准备离开。
然而人群之间,不知什么人突然叫嚷起来,对戏台子上随意抹黑战神的行为颇为不满。
顺着视线望去,是一个模样俊俏的姑娘,单看外表全然不觉她是一个能骂人不带脏字、堵着对方哑口无言的暴躁丫头。
少煊不由多瞧了她几眼,那姑娘字里行间都在维护这些天来被唾弃的女战神,但维护的并非战神这个身份,而是身为战神的那位英姿飒爽的女人。
对方说不过她,便想要动粗。
许是见不得女孩子吃亏,少煊刚想出手,便见那边很会看脸色的店小二凑了过来。
他横在双方之间百般劝解,才没让这场对峙愈演愈烈。
矛盾被化解,少煊也就没有理由多留,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而店小二那边处理完客官的争执,这边又看着这桌客人奇奇怪怪,不禁撇了撇嘴,摸不着头脑。
不过少煊他们出手倒是阔绰,店小二便开开心心地收了银子。
只是转头间余光不经意一扫,却突然发现桌子上有两行用酒写下,依然清清楚楚的文字,吓得他直接瘫倒在地。
“何需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在梦中。”
*
人间的日子似乎因为少煊那一趟秘密造访而有些乱了套。
那之后店小二一直疯疯癫癫的,逮谁跟谁说——战神发怒了,要来惩罚说她坏话的人。
“听说第二天神庙的战神像被毁了,人们都认为这是战神的表态——她不愿意再庇佑众生了。”
“人间躁动了好一阵子,大家都害怕没了神明,以后再有危险,他们必死无疑。”
还没等炽觞发令,小鬼就已经把他想知道的打听回来了。
“呵,他们还真是思虑长远。”炽觞冷哼一声,“诋毁少煊的时候,不是还神气得很。”
“我还没有讲完呢……担忧只持续了几天而已。”
小鬼说到
“这时不知哪里冒出来了个云绘宗,听说是得陨落神明的遗愿而落成,宗主名为游云归,修炼仙术、普爱众生,还会个什么绘梦的仙法……”
小鬼说到这儿时,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总之,人们很信赖他,也就是说,现在神明的地位已经被云绘宗取代了。”
*
这些天少煊都行踪不明,好不容易回鬼崖吃趟饭,炽觞才有机会向她说明云绘宗的事。
“哦,那很好啊。”少煊往嘴里夹了一块红烧鱼,皱了皱眉道,“这鱼不太入味儿啊。”
“祖宗,你不打算探探那云绘宗到底是个什么名堂吗?”
“这些日子我遍访人间,看到人们其乐融融,仿若新生……若是如此,我也没有什么非要插手的理由。”
少煊今天胃口好得很,又尝了尝红烧肉,只是看这表情,着实有点不对味儿。
“哦对了,我顺便寻了处好地方,过我的清闲日子。”
诸神宫殿早在天地大劫的时候被毁了,炽觞深知她肯定不愿再回到会勾起自己伤心事的地方。
“依山傍水,鸟语花香,好生快活,还有一片林子可以种我的荔枝,等酿成了荔枝笑,我请你来吃酒。”
少煊举杯与其对碰,话语掷地有声。
“取名鹤梦潭。”
炽觞见她许久不见的笑容,突然有些伤感,听到这样的描述他瞬间就明了了。
——她不过想离昔日同袍近一点、再近一点。
天地秩序回归原本,人间一派祥和,但回不去的,唯有诸神的存在。
众神陨落,嵌入自然之中,她或许是想,哪怕只有微弱的气息也好。
陨落的神明已然沉寂,少煊对这沉寂有所触动,因为她借此回望众神曾与自己并肩奋斗。
沉寂的神明已经与自然交融,她对这交融有所触动,因为她借此知道他们还非死亡。
*
少煊久居鹤梦潭,偶尔炽觞会捎着酒菜来做客,平常则更多是独自一人,也能找到许多趣事。
她喜欢在庭院里伴着落花与风声舞剑,喜欢亲自下水摸鱼回来饱餐一顿,喜欢靠在藤蔓上晒着太阳或是数星星,喜欢用画笔将目光所及跃然纸上……
若是在鹤梦潭待得闷了,也喜欢说走便走,行一段不限归期的畅快旅行。
某日在鹤梦潭泉边,少煊正光着脚丫尝试用未伤的左手捕鱼。
她高挽着衣袖,扎起裤脚,手持叉刀,眼疾手快一刀得手。
“成啦!”
少煊随意将鱼放入背篓,便踏着轻快的步伐往自己小屋走,丝毫没在意裤腿和衣袖还没有重归整齐。
“今天的红烧鱼有着落啦!”
这道菜是水神川柔最喜欢做给她吃的,少煊一直照葫芦画瓢学做这道菜,却总觉得还是没有触碰到精髓之处。
这阵子少煊伤了手臂,行动不便,处理起鱼来就更加费劲了些。
而炽觞那家伙派小鬼打听到了怀夕草的生长之处,为给少煊补补元气、练练筋骨,便下南方寻它去也。
少煊举着刀,与案板上的鱼大眼瞪小眼,不知怎的,就想起第一次向川柔学习做饭的场景。
她这个人舞刀弄枪打架在行,但让她拿起菜刀,倒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当时兽神啸邈正好进来,看到拿惯了各种强兵暗器的战神,举着个菜刀一脸茫然的模样,还嘲笑了她很久。
于是后来,少煊就用手里这把菜刀,跟啸邈切磋了一下武艺,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屋里没个人说话就是容易触景生情。”
她气馁地将菜刀嵌入菜板,便兴致缺缺地来到庭院,躺在藤蔓上晒太阳。
难道今天又要饿肚子了吗?少煊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心情更差了。
想着想着,她便睡着了。
突然,在睡梦之中,不知道什么东西砸中了自己的额头。
她猛地睁眼,一只鸳鸯从头顶飞过,脚边却掉落了枚玉t佩。
“是枚玉玦啊——”
少煊还泛着困意,打着哈欠,弯腰顺手将它拾起。
“这玉玦,好生眼熟……”
抚摸着玉玦的同时,一道血红的强光刺激了少煊的视线,自玉佩之上投影出某处幻视。
少煊不容迟疑,火速召唤太阳神鸟,奔赴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