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2/2)
奶娃娃嘻嘻笑道:“爹爹,我们最远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前面我们可去不得,再会了爹爹!”他拍一拍牛背,那黄牛掉转身子,又轰隆隆地跑走了。
明静擡脸看着明心,眼中渐渐蓄满泪水:“大师兄,你总算回来了!”
明心见他哭泣,便近前拍了拍他肩膀道:“是的,我回来了。”
明静抽噎道:“我怕你出意外,又怕你回来不见我,出门寻你又怕与你走岔了路,若你被妖怪害死,可怎生是好?大师兄,你怎么去这许久?!”
明心擡手替他擦了泪,安慰道:“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
他的手指十分粗粝,刮在明静脸上几乎有些生疼,明静止了泪,这才发现明心口手干裂,身上衣裳破破烂烂遍布血迹,惊诧道:“大师兄你这是怎么了?你耽搁这许多时候,莫不是遇上什么大妖了?”
明心道:“无碍,只是我却回得晚了,现如今怎样了?”
明静忙将城内诸事一一告知明心,又将萧奇嘱托的话说了一遍,发愁道:“大师兄,如今城内似有大事发生,我们恐怕进不去留月城了。”
明心擡头看向月华山方向,天空中既不见日光亦不见月华,月华山隐在层层乌云之中难以分辨。
他淡淡道:“随机应变罢,若实在无法,也可硬闯。”
明静瞪大了眼睛:“硬闯留月城与月华山么?师兄万万不可!”
明心笑笑道:“不必担忧,他们又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你守好小银蛇,依旧去普光寺等我,我数日之内必有消息。”
他一面说一面大步向留月城方向奔去。
明静叫道:“等等,大师兄,你稍作休息……”
明心背向他摇一摇手道:“我已耽搁太久!”
余音中人已远去。
天空中又下起淅沥的雨来,明静叹口气,撑开那把破伞缓步往回走。
明心到达留月城门前时时候尚不算晚,只是天气阴沉,昏暗得好似将要入夜。
城门紧闭,门外六七个守城法师远远看见一个人影走近便喊话道:“城主有令,闲杂人等不准入城!来人速去!”
明心并未理会,仍旧向着城门越走越近。
守城法师警惕地举起兵器喝道:“来人速去!”
明心近前行了一礼道:“无门派散人明心,特来拜会月华派,望各位放我入城。”
一人喝道:“方才告知你难道不曾听见?!”
明心点头道:“我知晓,只是有事在身,望众位通融。”
几人打量了明心,见他风尘仆仆衣衫破烂又无甚出奇处,便道:“非是我们不通融,城主早有令下,非月华弟子又无特许,全部不许入城!”
明心闻言道:“今日,城门我是定然要入的,若众位不许,那只有得罪了。”
说毕明心移动脚步继续往前行。
守城几人大怒,各执兵器就要扑过来。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各位且慢,等一等我!”
众人停手看去,只见一架由四人擡着的轻便肩舆趁着暮色匆匆而来。
肩舆近前停下后,一名穿着白袍的年轻男子擡脚走了下来,擡轿的四人行了礼匆忙离去了。
只见那男子肤色白皙眉目如画,站在那里望着明心只笑。
明心看了看他,却甚觉面生。
守城法师喝道:“城主有令,闲杂人等不准入城!来人速去!”
白衣男子温文有礼地微笑一揖道:“我乃城中兵铺当家,应城主与袁掌门之邀前来,有此令牌。”
他拿出一枚金色令牌晃了晃,守门几人都噤了声,乖乖打开了城门。
白衣男子收了令牌又道:“这位明心师父是我邀来议事的,还望诸位不要为难。”
为首的法师肃穆了脸色道:“请!”
白衣男子向着明心微笑道:“明心师父请。”
明心虽不明就里,但知晓他是好意,便点点头同他一起入了城。
两人站在留月城大街上,昔日人头攒动叫卖声不绝于耳的繁华大街,如今不仅人影不见一个,连灯笼也未亮一盏,竟显十分荒凉。
此时天空又零星下起小雨来,灰暗又潮湿的街道更显凄凉。
两人未搭话,默默沿着街道走着。
正走间,白衣男子突然停住了脚步,擡头向上看去。
明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正是他初次到留月城时曾住过的云梦阁。
尤记得这云梦阁当初繁华景象:每到晚间四层阁楼全部灯火通明,栏杆旁、窗扇上,处处是秀丽袅娜的身影,丝竹管弦声声飘云外,环佩声杯盏声叮当作响。
如今这里只剩一片昏黑,若非刻意去看几乎分辨不出它与其他阁楼的区别。
白衣男子叹了口气,擡脚继续往前走去。
明心开口道:“你如何认得我?”
男子背了手边走边道:“我可不只是这城中兵铺的当家,神州各个荒原,都有我家的生意。还记得福来客栈么?——亦是我当家,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
明心一时忆起当初在福来客栈的诸事,便又重新打量了他,问道:“你我并无交情,何必帮我?”
男子笑道:“难不成却看着你与他们打起来?这样我岂不是要耽搁更久?你要去月华山,我也要去月华山,我捎带上你罢了,你要做什么是你自己的事,我自是不会阻拦。”
明心没有作声。
男子又想起什么来,似笑非笑看着明心续道:“上次那个小姑娘呢?你见到她替我问一问,她还卖不卖宝贝了?她的宝贝可好得很。”
明心闻言站住了脚,面色瞬时冷了,打量他许久,却并未答话。
那人咳了一声擡脚继续前行,明心默默跟在他身后。
雨滴一时停了,天色已然全黑,浓厚的乌云遮挡下丝毫不见天上月光,第二月的光芒此时反倒透过云雾漫撒出来,虽比不得平时耀眼,却依然照亮了整座月华山。
两人站在吊索桥旁,递上了令牌,等待消息的期间都不禁擡头仰望那被云雾层层包裹却依然闪烁光华的山顶。
此时,山顶传来一阵沉闷的雷声,更有一道道闪电游走在云层之中,十分耀目。
明心与男子面色凝重对视一眼,俱是抿了唇不作声。
少时,山内传出话来,掌门晚间不见客,请两位客人在山脚下客房内暂住一晚,明早再做会见。
接着便有一名小弟子引了两人穿过吊索桥往山脚下客房内去。
两人沉默着踏上吊索桥,桥上一如既往地吹着大风,脚下看不见尽头的深渊如同巨兽张开的漆黑大口,惨白的光芒将几人身影映在桥面上。
刚从吊索桥上跨下时,又是一阵闷雷声从头上的山顶传来。
滚滚雷声中,明心清楚听见一道清亮绵长的鹤鸣夹杂其中。
与此同时,白衣男子脚下一个踉跄,似乎绊了一脚,明心伸手扶了他一把。
他勉强笑了笑,同前面引路的月华弟子说道:“怎么月华山上还要打雷?”
月华弟子避而不答,只淡淡道:“二位请在客房好好休息,晚间不要乱走,更不要擅闯中三门。”
白衣男子含笑点了点头。
待明心与白衣男子各自在客房宿下后,月华弟子便退下了。
明心在房内眼观鼻鼻观心默坐了一会儿,直待万籁俱寂方起身悄悄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正当此时,白衣男子也悄没声息地开门出来。
两人正打了个照面,彼此对望一眼却都没有作声,很快又都装作看不见一般各自出门,分别消失在不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