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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高天 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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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高天 5

身后的声音已经一点都听不到了,整条墓道里静得出奇,只有她踏过铜镜一样的地面时的脚步声清晰可辨。

眼前的白火正在一簇簇地亮起,提灯的人俑们恭谨地默立着,仿佛正为她引出一条通往阴间的道路。

在她面前的不远处,通往中殿的石门竟然是半掩的,一个女人从中探出了半边身体,翘起的兰花指轻轻搭在了门扉上,正含羞带怯地微微低着头。

心脏重重一跳,谢萦顿住脚步,很快意识到那只是石门上的浮雕,只是因为太栩栩如生,在摇曳的白火中显得像是真人一般。

这是“妇掩门”。

门扉微开,妇人探出半边身体,神情生动,仿佛正在等待来人。这样的雕刻在宋代以后的墓葬中时有见到,有人说她们是墓主生前的仆从,有人说她们象征来接引往魂的仙界使者,有人说她们只是为来人引出一条通往更深的黑暗的道路。

此处是未尽之地。

推开门,整座中殿里空空荡荡。

寻常墓葬用来摆放供桌的地方,在这里只有一座圜丘似的祭坛。

无数复杂的符咒图案正从祭坛的四角蔓延出去,在看到它的瞬间,就像是心脏被一只手紧紧抓了一下,已经不需要第二眼,她就能够确认,这就是阵法运转的地方。

谢萦深深吸了口气,隔着点距离,望着那座祭坛。

极其神奇的是,它像是由一整块完整的石头垒成的,表面却并不是石头光滑的质感,而像一池静水似的,流淌着某种奇异的、粼粼的银光。室内没有风,它的表面却在波动着,像时而被一只无形的手拨起轻轻的涟漪。

“金砖封顶,水银铺地”,所谓的水银,原来说的是这个。

中殿里再无第二个人存在,兰若珩还在更深的黑暗里。

祭坛的中心一定被最高深的法术保护着,她从没觉得自己在这里破坏它,也就不准备在这里多费时间。谢萦想要径直穿过象征祭祀的前殿,可是就像是受到某种奇异的吸引一样,她向前迈出了几步,仿佛完全不由自主地,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她已经走到了圜丘的边缘。

谢萦低下头,在祭坛银光粼粼的水面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是她自己的脸,可又不像只是一个亦步亦趋的影子。

波荡的微光在水面拂动,她看着影子,影子也看着她。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眼前的景象陡然间模糊了下去。

她仿佛突然坠入了一个奇异的时空里。

*

冰冷的风拂过耳畔,一点稀薄的月光正从树杈的缝隙里洒下来,像是快融化的冰片。

她仿佛猛然间惊醒了,睁眼时过了许久才看清面前的景象。四野万籁俱寂,一眼望去只有苍黄砾白,而后她从风里嗅到了雨的气息,一点如丝的雨正顺着她的脸庞滑落下来,无声地坠落。

顺着那一点流淌的细雨,谢萦低下头,看到了自己手中正握着的东西。

那是一对流光溢彩的琉璃珠,工匠们竟然能将金丝掐成那么细的花纹,在珠身上描出精致的纹样。她从镇墓的狻猊像眼睛里把它们挖了出来,其实世子墓中有许多金银瓷器远比这对珠子值钱,而她只是格外青睐这些漂亮闪耀的小玩意。

这是崇祯五年的夜色。

谢萦忽然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保护着祭坛的法术竟然是一个幻境。

又或者说,这个幻境原本就是为她准备的,因为除了她,也没有第二个能进入中殿的人。

绝大部分的幻境都是用来欺骗感官的,是为了让人分辨不清真实的边界,就像他曾经用来困住她的那一个,不过,那样的幻术,在人意识到自己身处虚幻的时候,还可以凭借超凡的法术来强行挣脱。而现在她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正在一场梦里,但她无法挣脱,因为这在幻术里也是最凶险的一种,在这里外界的任何法术和力量都不起作用,她的灵魂需要找到唯一的出路。

现在,时间似乎倒流了,她站在邙山脚下的荒野之中,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

这时她还是以一言慑服天下妖魔的苍溟之君,与哥哥短暂地分别,她要去洛阳城,在这座中原重镇里寻找一个明廷传承已久的秘密,只是路上听说有天潢贵胄新丧,好奇心起要去一探究竟。而他也还不叫兰若珩,十七岁的宁昀,在洛阳城中隐姓埋名地做着仵作,已经等待了很久的时机,要拿回流落在外的传家宝。

两个各怀心思的小贼在世子墓中相遇,都以为与对方只是萍水相逢,一生中也不会再见上第二面。

这时她就站在那个夜晚的旷野里。

为什么她回到了这个时候?

幻境的出路又在哪里?

往左走,是细雨中的洛阳,那个人将与她擦肩而过,成为芸芸众生中无关的一个,也许死于战火,也许平安终老,而这一切都不再和她有关;往右走,是深渊中无可挽回的命运,已经发生过的一切,将会从这里开始一幕幕地重演。

孩童模样的鬼车正踢踢踏踏地从远方朝她跑来,手里挥舞着一把油纸伞。

鬼车把伞塞到她的手里,支支吾吾地说着话,想告诉她它把两人入城的文牒弄丢了,只是一时半会还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于是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而主人却迟迟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责骂的意思,于是它越说声音越小,直到有些诧异地闭了嘴巴,擡头望向她。

谢萦低头望着它。

原来相遇只是因为这样微小的一个意外,现在想想,甚至让人感到惊讶。

而另一些话语正那么轻那么自然地在心头浮现出来,那样平凡的交谈,此前她甚至从未刻意回忆过,而此刻却理所当然一样地记起,原来他们也曾天马行空地想过另外的可能。

那一年他们在巫山脚下,千里江陵,自古就流传着无数神仙精怪的奇谈传说。他们从街市上买了话本,凑在一起兴致勃勃地看。十个故事里有十一个是讲穷书生进京赶考,半夜窗子被人敲开,夜色里站着个姣花照水的女妖精,要送财送物还要以身相许。她觉得这些酸儒的幻想好生无聊,又扭头说你家若是没出事,你现在应当是中了举在做官,那你就不会遇到我了,我可没有半夜爬人窗户的爱好。而兰若珩秉着蜡烛,瞧着她很安静地笑,说那也未必,我到时每日下了朝就去集市卖酥饼的铺子边等着,你总有路过的时候。

泥土里渐渐出现了一点车马踏过的痕迹,延伸向远方的马车辙,像是画布上潦草勾勒出的几条细线,时不时地就被荒草和乱世打断。周围这样安静,无尽的旷野上只有风在吹动,可能是因为古代本来就人迹稀疏,不过她现在也并不确定,这个幻境里到底还有没有其他人存在。

谢萦撑起纸伞,默默望向远方,在那里,细雨中的群山犹如黛洗。

她没有去那座歇脚的荒庙,她径直走向了洛阳。

从邙山到洛阳的路并不远,而她刻意将脚程放慢了些,看夜色一点一点地从天空的尽头褪去。

这样飘着细雨的早上,晨光也被藏在阴云之后,天空是青色的,像隔在一层玻璃之后,怎么也看不分明。

她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早上,太行山的积雪已经没到腰间,太阳也像苍白天幕后一个模糊的光点,于是她带着兰若珩飞到t了很高的地方,没有云层遮挡之后,日光终于显出了原本的光辉,整片云海都被灿烂的金光照透了,风一吹,流云的形状就在变换,像无数在天空中奔驰的雄狮、猛虎和骏马,每一只都披着满身的金缕。

他们在高空里放声大笑,她说日照八荒是为昀,你从前的确有个好名字,他俯下身来将脸贴在她的鳞片上,说其实我更喜欢你取的这个,兰若珩……他轻声念起这三个字的时候,仿佛那不是一个随口起出的人名,而是一个小小的,属于两个人的约定。

几年后的一个夜里她突如其来地惊醒,睁开眼睛时已经不记得梦中怎样,只感觉心脏仿佛在无止尽地下坠、下坠,于是她掀开被子跑出房间,伏在哥哥的膝头,茫然地描述这个噩梦。在最深的黑暗里,很冷,没有任何人,只有我自己,我不知道你去了哪儿……血脉相连的兄长把她紧紧拥入怀中,她埋头在哥哥肩上等待心跳平息下来,而那时她并不知道那样突如其来的惊悸究竟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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