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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中火(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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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他跟着我们不好吗?”少女很轻地咕哝着,“我还挺喜欢他的呢。”

“其实哥哥一直有些担心……”李慕月环在妹妹腰间的手紧了紧,“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只会更狠。他对你来说太复杂了,宝宝。”

平静温柔的声音落下,他很快又笑了笑,用指腹按在妹妹眉头上,把她微微蹙起的眉毛展开,“不过也没什么,总归只是个人类,你喜欢,那就留着。”

这时只听得不远处传来马嘶的声响,谢萦循声望去,只见兰若珩正勒住骏马,仰头眺望天空。

夕阳缀在远方群山的边缘上,一行大雁正高飞而过,如在云中。

附近的猎人们也都注意到了它们的踪迹,即刻有四五人跃跃欲试,纷纷张弓搭箭。只是大雁极高,大部分箭矢射出,还没接近它们便已坠地,几支飞得虽高,准头却是不够。

谢萦凝神望去,只见远处的少年正将弓拉满。

女真人的猎弓重量大,对拉弓的臂力要求很高,因而猎人多为壮年男子。

兰若珩并不是多么魁梧的类型,只是此时沉肩运力间,浑身灵力流转,肌肉能爆发出的力量远比常人更大。少年瞄准上弦,整张弓拉得形如满月,双臂没有一丝颤抖。

嗡的一声弓弦颤动,一支羽箭电掣星驰飞出,一只大雁应声坠落。

旷野上一时喝彩声雷动,附近的女真猎人们纷纷簇拥过来。

谢萦兄妹到人群中时,只见兰若珩正被他们团团围在中间。翻译喀齐格不在,他们与女真人语言不通,但射落今日最珍贵猎物的少年,用它向女孩表达心意,这样的一刻实在无需更多解释。

猎人们的欢呼和拊掌声一浪高过一浪,兰若珩向少女走近一步,捧着用红带裹住的大雁,轻轻叫了声“小萦”。

谢萦接过这只猎物时,周围轰然的叫好声几乎已经直冲云霄。女真猎人们齐声吼着一个词语,虽然听不懂,但猜也能猜出来,多半是“亲一个”之类的意思。

周围的声浪越冲越高,而在兰若珩眼中,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寂静下来,唯一真实的存在,只有近在咫尺的少女。

他凝视着那双黑凌凌的眼睛,轻声重复道:“小萦?”

夕阳金红的余晖落在少年的面容上,一片柔软的暖色,让这张美丽的面庞仿佛灿然生光。

这一刻,他的笑容显得几乎有些腼腆,可是又异常纯粹。谢萦不由得屏住呼吸,微微仰起头看他,而兰若珩低下头来,她的眉心落下了一个轻如蝉翼的,仿佛在微微发颤的吻。

*

射猎时发生的这桩好事,在猎人们策马回程时已经迅速传开。

部落里的老少们没人懂得汉话,在看到归来的客人们,不约而同有节奏地拍起掌来表示祝贺。少女笑眯眯朝他们挥手道谢,正式的祭祀典礼即将开始,篝火将图腾柱映亮,也把她快乐飞扬的脸颊映得像一只苹果。

另外两个人都在她身边,喀齐格挠着头,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搞不明白汉人的关系了。

好在,随着大萨满走到图腾柱前,人群的声音顿时寂静下去。

夜空异常晴朗,整条银河仿佛触手可及,无数隐约闪烁的繁星间,有七颗明亮的星斗,连成勺柄状。

北斗七星,女真人称之为“那丹乌斯哈”,是伟大的自然神灵。

乌尔席齐头戴神鹰帽,戴着萨满面具,腰悬铜镜,站在图腾柱前。

今日射猎的猎物们已经堆在他脚下,在整个部落敬畏的凝视中,大萨满俯下身,掌心蘸着猎物的血,将那血涂到图腾柱上。

逐渐有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那声音随即越来越大,汇聚成一片海洋。每个人都在敬畏地高呼这位大萨满的名字——“乌尔席齐”。

敬过了七星神,萨满将铜镜高高举起。女真人们的高呼声随之寂静下去,喀齐格站在谢萦身边,为她翻译:

“今天,我将在这里……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做出预言……”

北方最伟大的萨满即将沟通鬼神,无数屏息渴盼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期待亲眼见证这一刻。

烈烈燃起的篝火之后,乌尔席齐跳起了舞。

那不是任何一种他们曾见过的舞蹈,他时而屈膝蹲伏,时而展臂外扬,姿势从庄严肃穆又变为诡秘曲折,仿佛扑击的猛兽或者雄鹰,口中发出几乎不可辨认的声音。

在他背后的图腾柱上,鲜血沿着木雕的半神面容留下,落入它张开的双眼,仿佛一束来自原始洪荒的视线。

直到很突然的一刻,大萨满狂乱忘我的舞蹈骤然中止。在整个部落的凝视中,他的身体缓缓站直,高举铜镜,用极嘶哑的声音,大声说了一句话。

——那就是预言吗?

这个判断没有错,因为在大萨满声音落下的瞬间,篝火边女真人的视线都齐齐转向了他们。

周围突然之间陷入寂静。

一时间忽然所有人都在看向自己,那样成百上千道惊疑不定的视线,让人实在如芒在背,谢萦望向身边的翻译,惊讶地发现他的视线正在哥哥和兰若珩之间反复移动,表情已经难掩地慌乱。

少女缓缓吸了口气:“他说了什么?”

喀齐格硬着头皮,用颤抖的声音开口道:“萨满说……”

“什么?”

少年嗫嚅的声音僵硬地落下:“萨满说,你身边的两个人,有一个会死于另一个之手。”

银河下,旷野一片死寂,只有篝火噼啪燃烧的声响。

做出了预言的萨满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并没能从那种奇妙的状态里恢复过来。女真人沉默地望向远道而来的客人,而兰若珩的视线缓缓移动,迎上了一双深黑的眼睛。

这一刻,谢萦安静的眼神,竟然与她的兄长是如此的相似,让他浑身的血几乎都凉了一瞬。

这样的寂静,仿佛连夜风拂过草海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

有很短暂的一瞬间,兰若珩想不起任何事,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冷到好像呼吸和血流都被瞬间冻住,让他根本没有能力思考,只能感受到那种空落落的恐惧。

恐惧……是的,一种一直藏着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他从前能压制它,靠的是某种侥幸的期待,期待自己不会面对这这样的局面,被摆在一个注定倾斜的天平上,眼睁睁地看着她向砝码更重的另一端走去。

不要说,不要开口对我说——比思绪更快地,在一片死寂之中,兰若珩已经霍然向前迈去了一步。

从未有一刻,他能比现在更清晰地意识到,他需要做点什么,因为也许在看着她的眼睛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会得到一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的结果。

我要怎么证明我永不会背叛你?我要怎么请求你不要因此而抛下我?

……剖开胸膛,把心挖出来吗?可是,心也不过只是血乎乎的一团肉!

兰若珩幽绿的双眸直直望向谢萦,竟蓦然横臂火上!

“诸天在上,后土共鉴。”他的声音坚硬得如同生铁,“我发誓,就算将来他要杀我,我也听凭处置,绝不反抗……如违此誓,我必死无全尸,天地不容!”

誓言一字一字地吐出,烈火无情舔过少年的手臂,将誓言永远烙入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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