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安安(1/2)
安安还不足两岁,却像个执着的“万物命名师”,对世界充满了强烈的好奇,一心要知晓这世上所有东西的名字。
在他的小世界里,有着一套自己的命名逻辑。凡是四只脚、一身毛,还会走动的东西,他统称其为“狗狗” 。可要是同样的特征,却长着特别尖的耳朵和鼻子,那就得叫“狐狸” ;要是个头比较小,叫起来声音“喵呜喵呜”的,自然就是“猫咪” 。他认真地给这些事物分类,那股子执着劲儿,仿佛在搭建属于自己的认知小王国,每一个命名都是他探索世界的小勋章。
那本汉声出版的小百科,原本是用各种插图解说动物演化过程的,根本不是给两岁孩子看的书。可架不住里面图画多呀,小安安就认定这整本书是为他画的,每天都要去翻翻摸摸。书立起来有他一半高,精装封面特别沉重,他却总是费尽力气,用那肉乎乎、圆滚滚的姿态,把书从卧房拖到客厅里去。拖一趟下来,气喘吁吁的,把书摊开在地上,自己整个人可以趴在上面,像找到了专属的小天地,要和这些奇妙的图案来一场深度对话。
有一回,安安的小手指执着地指着书上画的一个奇怪东西,仰着小脸,热切地问:“什么?” 我凑近书本,看了又看,实在摸不着头脑,只能说:“不知道哩!老天,怎么有这样的东西!” 安安不太高兴了,小手指固执地停在那里,带着点责备的口气,大声又问:“妈妈,什么?” 我只好又低下头去细看,原来那东西有着老虎的头、狗熊的身体、豹子的脚,模样怪异得很。
我不得已地说:“这东西叫做怪物。” 安安慎重地重复一次:“外物!” 满意地点点头,翻过一页,又指着书上一个角落,“妈妈,什么?” 我一看,是个猪头象身的东西,忙站起身来,说:“怪物,宝宝,都叫怪物。你来喝杯热牛奶好不好?还给你加华田!” 想借着热牛奶转移他的注意力,可这小家伙对世界的好奇哪是这么容易被打断的呀,不过那一刻,看着他认真求知的小模样,又觉得可爱又有些无奈,这就是孩子呀,对未知充满了无尽的探索欲。
有时候,给安安介绍世界的过程,满是意想不到的曲折与美好。三个月前,我带着安安来到台北的龙山寺前,庙廊柱子上盘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长长的身躯绕着柱子转。安安指着龙突出的彩腹,惊喜地扯扯我的裙角,“妈妈,什么?”
我蹲下来,牵起安安的手,伸出去,让他触摸龙的身体,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这是龙,宝宝,这是龙。说,龙——” 安安很清晰地重复:“龙。” 庙里的烟火熏香像缥缈的游丝一样飘进我的鼻息,那一刻,我觉得意犹未尽,好像除了介绍“龙”的名字之外,还有很多重要的话忘了说,又好像让安安认识“龙”,和介绍他认识“狗狗”“狐狸”不是同类的事情,可究竟还有什么没说,我一时也想不起来。只突然听见仍旧在仰头凝视的安安说:“龙,好大!” 简单的几个字,却是孩子最直观、最真切的感受,龙在他眼里,是庞大又神奇的存在,那一瞬间,我也跟着重新领略了龙的魅力,在孩子的视角里,世界的奇妙又多了几分色彩。
回到欧洲,自然就看不到龙了。可没想到,有一天在电车里,安安突然对着窗外大声喊:“龙,龙,妈妈你看——” 电车恰好停下来,我赶快望出车窗,窗外是深秋萧瑟的街道,灰沉沉的屋宇、灰沉沉的天空、灰沉沉的行人大衣,唯一的色彩,是一条近一百米长的彩带,结在枝骨峥嵘的行道树上,大概是准备迎接圣诞节的彩饰。
我刚要解释:“不是的,安安,那是一条彩带,不是——” 话没说完,刮起一阵秋风,鲜红的彩带在风里波浪似的翻涌起来,此起彼落。我一时呆住了,恍惚间以为自己在看一条春节鞭炮声中的五彩金龙——谁说这不是一条龙呢?孩子的想象力多丰富呀,在他眼里,长条状的、在风中舞动的,就是龙,这是属于孩子的浪漫与对世界独特的解读,我怎么忍心去生硬地纠正,那一刻,我也愿意跟着他的视角,把彩带看成龙,去感受这份童真里的奇妙。
回到家里,我一头栽进厨房里,说是要给安安做鱼粥,“爱吃鱼的小预聪明。” 我带点迷信地说,一面开始切姜丝。安安“噔噔噔”跑进他自己的房间,我知道他又要去 “巡视” 自己的各种 “财产” 了,那包括毛茸茸的兔子、乌龟、狗狗、公鸡、狗熊…… 还有会讲话的玩具鸟、会哭的黑娃娃、会奏乐的陀螺,还有可以骑的三轮车、爸爸自己一岁时摇过的木马、装着喇叭的卡车…… 当然,还有一箩筐的小汽车。
“哗啦” 一声,厨房里的我就知道安安已经选定了他要玩的,他正把一箩筐的汽车倾倒在地上。我一边切胡萝卜一边不自觉地哼着歌,一边当然是竖着一个耳朵侦测安安的动静。我自己不喜欢吃胡萝卜,可是从来不放过任何让安安吃胡萝卜的机会,“吃红萝卜眼睛好。” 我想着,突然发觉自己在哼的曲调是 “哈哇呱呱呱呱呱,就是母鸭带小鸭——” ,我停下刀来,觉得有点恍惚:奇怪,以前自己常哼的歌是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现在怎么哼起这个母鸭调调来?大概是有了孩子后,生活里的歌也都染上了童真的色彩,变得简单又欢快起来。
没一会儿,就听见安安兴奋地冲进厨房,拉起我湿淋淋的手,“妈妈,你看!” 我另一只手还握着菜刀,跟着安安进了房间。地毯上是安安的车队,卡车、吉普车、巴士、摩托车、旅行车、拖车…… 一辆接着一辆,紧密地排列成歪歪斜斜的长条,从墙脚延伸到床头。
“妈妈,” 安安指着车队,郑重地说,“龙!” 我弯下身来轻吻安安冒着汗的脸颊,笑得很开心,“对,宝宝,龙,车水马龙。” 我拎着菜刀,走出了安安的房间,安安又蹲下来,听见我在哼一支很熟悉的歌,也快乐地跟着唱起来:“伊比亚亚亚伊比伊比亚 ——” 那歌声在房间里飘荡,是属于我们母子的温馨日常,简单又美好,让我觉得满心都是柔软。
之后的日子里,安安对“龙”的认知好像又丰富了不少。有时候他会把家里的围巾扯下来,挥舞着说“龙” ,那围巾在他小手里飘来飘去,真有几分龙舞动的样子。我在一旁看着,觉得有趣极了,这孩子的想象力就像一座取之不尽的宝藏,随时都能挖出新奇的想法来。
有一回,外面下着雨,雨滴打在窗户上,形成一道道水流,安安趴在窗边,眼睛亮晶晶地喊:“妈妈,看,龙在窗户上爬!” 我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还真觉得那些水流像小龙在嬉戏,忍不住附和他:“对呀,小龙在和安安打招呼呢。” 他听了,笑得更欢,还对着窗户 “呜呜” 地学龙叫,那奶声奶气的声音,把我也逗得笑起来。
还有一次,我们去公园散步,看到一根长长的藤蔓缠绕在树干上,安安立刻挣脱我的手,跑过去指着藤蔓说:“妈妈,龙!” 我摸摸他的头,说:“是呀,这是一条住在树上的龙,它在和大树做朋友呢。” 他就绕着树干转呀转,观察着藤蔓,嘴里还念叨着 “龙朋友,龙朋友” ,那认真的小模样,仿佛真的在和龙交流。
随着时间推移,安安对“龙”的理解也在不断变化,但不变的是他对世界的好奇和那股子天真劲儿。他会把不同的东西联想成龙,在他的世界里,龙可以是彩带、是车队、是围巾、是雨滴、是藤蔓,只要是长条状、会舞动或者有独特形态的,都能成为他心中的龙。而我,也跟着他,一次次重新发现世界的奇妙,在陪伴他成长的过程中,收获了满满的温暖和感动。
这些关于“龙”的日常小事,就像一颗颗闪闪发光的珠子,串联起我和安安的母子情。每一次他发现“龙”时的惊喜呼喊,每一次我回应他时的温柔互动,都是我们之间珍贵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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