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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南国旧事(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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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岸边水雾氤氲,视野不明,一身玄色锦服的男子半跪于此,却显得无比明晰。

洛永离手捧一篮自带萤光的纤草,随着水波流转,纷然有序地将它们撒入池中。待那晶莹凝翠的草叶逐渐替换掉沉落池底而被流水运走的枯叶,重又均匀分布在温泉暖水之中,他便放下竹篮,从怀间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将里面所盛丹药拈出一枚,用双指缓缓推入裸身女子紧闭的唇齿之间。

“玖音,听话。”他丝毫不去看那水池中若隐若现的女子躯体,只望住她俏丽的脸庞,沉声说道,“吃了我用妖丹调制的灵药,你才能活。”

女子缄默少时,方张开小口,艰难吞下那枚墨色丹药。丹药之味其实清新扑鼻,并不苦口难咽,但她的眼光依然凝滞不动,平视前方,似乎始终不愿向他看去一眼。

洛永离见她乖乖吃下药丸,微微叹了口气,紧绷的心却已放松下来。

“你不说话也没事,”他抚了抚她的侧脸,柔声说道,“我只要你活着,便已足够。”

“我们,尚有来日可待……”

“至少今晚,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

洛永离垂下眼帘,捡起一片清莹碧润的草叶,放于唇边,细细吻着。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离原草之所以离原而生,皆是因为无情之火虽可燃尽世间万物,却无法烧干离人相思之泪。”

“玖音……我这一生颓淡,只如地下尘泥,唯有遇见你之后的日子方是真切活着。你若有心,便也回来看看我吧。”

“这人间,快容不下我了……”

暮夜。

两双奔忙了一天的脚步,一前一后踱过长廊,停在一盏迎接他们回归的温暖灯火前。

晴初客栈的大堂里已无人守候,只剩这一缕明黄的烛焰,摇散了客栈内事物悄寂的影子。临岚举步,正要踏过那道朱色门槛,却不防被从身后探来的一只大手拦住。

“月琢?”她顿了顿,回头问道,“你怎么了……”

被唤之人轻轻松开了手,立在原地,仿佛迟疑。他的双目因被青绢遮掩,令她无法辨认其中深意。

“……还要一起过夜?”他敛了敛袖,淡淡道。

“是啊,你不方便?”临岚不明就里,还以为是什么事让他为难,笑道,“我头日就付足了银钱,大概续了七日有余。你也随我忙了半天,既然来了,不住白不住嘛。”

月琢并未答话,只将身形一闪,化作一道紫芒,隐匿于她发鬓之上。

大堂里灯影如舞,临岚更觉好笑,来回按了按紫光熠熠的长簪,一边上楼,一边逗他道:“洛永离不会来抓我们了,你躲什么。”

“……”

月琢兀自隐于簪中,任她欺压,仍是无言。

半晌后的黑暗中,临岚慢慢揭下床帘,轻柔的语音在客房里飘起,便像一片拂动人心的羽毛——

“月琢,你确定要在那里睡吗?”

“……不然呢?”

他语声微远,却像乘着夤夜清风徐来。一阵被褥摩挲的细碎声音响过,像是临岚铺好了锦被,才道:

“我的意思是,这房间大得很,你待在哪儿都无所谓……但若只为了把床榻让给我的话,你也没必要坐到那窗框上去吧?”

月琢闻声,尴尬地抚了抚眉,却将头转向窗外道:“我们族人都习惯了在树上睡……若真不客气起来,我早去外面碾压那株寒樱树了——况且坐在这里,不比在房中蜷成一团来得舒坦?”

“月琢,你到底是……”

“临岚!”未等她说完,月琢便猝然打断了她,无奈道,“我知道你个性不拘,但有些时候……真的没必要多生事端,再惹来旁人非议。”

“啊,你是想说……‘孤男寡女不宜同居’?”临岚想了想,似乎同意他的观点,却又反诘,“但之前在藤屋和霜洞时,你也没有那么见外——”

“那时情非得已,又无闲人在场,怎可混为一谈!”月琢抢过话头,语气忽然严厉起来,“如今这里是客栈,外界人多眼杂。难道明天早上,我们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去?”

好好好……横竖都是你占理。我也懒得争辩。

“我明白你的好意。”临岚只得敷衍着,岔开话题道,“不过,我当年离开仙月山前,师父曾叮嘱过我,下山以后尽量扮作男人,便于独立生活,但我……拒绝了他。”

“……为何?”

“我是女子,我也有自保的能力,为什么要遮遮掩掩?我们既然约定一起行动,为什么又怕被人闲谈?心中光明磊落,自也不用避嫌。”

月琢背靠窗框沉吟很久,竟为她的坦荡作风所折服。不觉想起那日,她为了使血火灵纹割裂于身,毫无提防地在他面前展露自己,倏地又脸红了。

“……也是。你若提防于我,可以用针、用毒……更能杀人于无形。该胆寒的是我。”

月琢故意把她说得如此可怕,仿若急于撇清自己无意产生的非分之想。暗中却道,谢谢你的信任。

夜风轻暖,他便解下了眼罩。这一刻雪夜清辉,犹同一束皓月之光照进了他暗井般的眼眸。

“早些睡吧,明天……我们来慰问一下碧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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