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莹(2/2)
愚公道:“我的人散布在东虞各道,费了许久的劲,打听到蓝必先在梅城山中建了处山庄,是梅城达官显贵的避暑胜地,但他们跟踪多日,没在他身边见到林莹,你去吗?”
尹世霖考虑了下,梅城偏远封闭,与他先前去的凤峦城类似,蓝必先又将山庄修建在大山里,很像要掩人耳目,保护什么人,林莹多半被他藏了起来。
他道:“我去。”
愚公随后在梅城做了安排,尹世霖独自驾马才出临江,樊家和尹家的暗探便苍蝇似的跟了上来,他一路往南,在临江城外一处勾栏瓦舍,与愚公的人联手使了金蝉脱壳,才敢动身往西北边去。
快马加鞭,昼夜不休,三日后,落地山麓间的梅城。
蓝必先的山庄三年来搬过两次,而今藏在深山里,只梅城显贵知具体所在,好在愚公的人门道多,几番交涉,找到了蓝必先在城内的酒庄。
等打通关节,绕过酒庄三四个管事,真正得到见蓝必先的机会,尹世霖足足用了一整天。
酒庄房间内,蓝必先进门,一身寻常打扮,盖不住他眼里的锋芒,他先客气道:“听闻,公子找我?”
尹世霖看了他会儿,从他神情里,蓝必先察觉到异常,笑意不减:“我是这酒庄幕后老板,公子专程找我,所谓何事?”
尹世霖道:“我,有事相求。”
意料之外的答案,蓝必先一顿,道:“愿闻其详。”
见他没有抗拒,尹世霖方道:“我是尹子珏的弟弟,现任松陵尹家掌门尹世霖,此次专程为您而来。”
从蓝必先凝滞的脸色看,尹世霖确信自己没猜错。
为显诚意,他径直跪下:“您还记得他吗?听闻三年前他死时与您见过面,他是否求了您些事?”
蓝必先手握酒杯,迟迟不言,尹世霖道:“您放心,我是单独来见您的,避人耳目,今日阁下与我会面,不会有旁人知晓,包括尹家大夫人,我想问,您知不知道林莹现在何处?能否让我与她见上一见?”
蓝必先挂一抹恰好到处的笑容,道:“公子,你说的尹子珏,与我只是多年前,偶然相识的泛泛之谊,而什么林莹的,我更不认识,你是否找错人了?”
尹世霖直直望着他:“您不信任我,是我母亲邵虹对林莹做过什么吗?还是林莹在怨我们?”
蓝必先朝他拱手:“我说了,你找错人了,我压根不认识这个人,请回吧。”
瞧尹世霖跪地不动,他先拂袖转过身往外走。
尹世霖道:“我哥当初不是病死的,对吧?他是中了咒,为护林莹而死,我如今也身中黑蝶咒,命不久矣,我得护我想护的人,求你了,蓝公子!”
听到他重重的叩头声,蓝必先迟缓回头。
尹世霖扯开袖口,亮出手臂内侧那咒印,有泪陡然滑落,他颤声道:“我没骗你,求你了,我惹上诅咒无妨,可她不能死。”
蓝必先面无波动,仍默不作声。
尹世霖心间渐冷,爬满窒息的绝望,过了会儿,失意道:“若公子当真不认识,便算了。”
从地上挣扎起身,他刹那间想好了对策:在咒印发作前,他去死,还能保尹惊舞一条命。
他游魂似的从蓝必先身边飘出去,蓝必先突然发问:“你当上尹家掌门,是自愿的?”
尹世霖驻足,黯然否认:“是我母亲一力推动的。”
他曾以为她为了他好,未想到会被她算计。
蓝必先道:“这咒印,也是你自己发觉不对的?”
“嗯,不久前去往大雍,机缘巧合下得知真相的。”
蓝必先道:“公子若真有诚意,在此等等吧,容我去查一查。”
尹世霖心知这么说便是有希望,也未推辞:“好。”
这一查,又查了一天,抓心挠肝到次日夜间,蓝必先才来请他:“尹公子,林莹在我那里,可她如今,是我的妻子。”
尹世霖呆怔片刻,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何滋味。
“她体弱,那些往事,还望公子慎言。”
他这般谨慎,林莹与他,过得应该很幸福吧,尹世霖道:“放心,我只问她我疑虑之事。”
趁着夜色,他们套了车马进山,梅城地处偏远,蓝必先的庄子更是幽僻,在山里转了一个时辰方到。
山庄极大,陷入一片桃园里,真如世外桃源,画中仙境,可惜是夜间,许多景致无法欣赏。
尹世霖随蓝必先进了庄子,跨过层层宅院到了内所。
点灯的庭院内,遥遥望见一女子坐在廊下,绫罗绸缎,气度典雅,旁边站的丫鬟怀抱一个襁褓婴儿,她正哼着歌谣在拍哄。
尹世霖的心险些要跳出来。
“阿莹。”
至身后,蓝必先唤道。
林莹携一盏茶,温和道:“不是说明日才回来吗,怎么今夜就……”
她回过身,瞧见他身边的尹世霖,手中茶碗倏而落地,碎裂声尤为刺耳。
尹世霖心沉了沉,她还记得他。
确认自己没看错后,林莹纤弱的身躯颤栗不止,猛地起身,险些摔倒,蓝必先扶住她,又让那丫鬟带孩子走了。
尹世霖到她面前:“林莹姐,你还记得我吗?”
林莹神情复杂,抓住蓝必先的手道:“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蓝必先揽着她道:“别怕,我查过了,他身后无人跟着,确实是瞒着尹家过来的。”
林莹凝望尹世霖,眼里顿时泛起泪光:“你还来做什么?我跟尹家没任何关系了。”
尹世霖露出胳膊上的印记:“我是为了这个,才不得不来打扰你的。”
林莹目光下滑,悚然一震,过去拽住他手腕仔细查看,道:“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尹世霖道:“我哥死后,我叔父当上了掌门,一年前,他因我婶娘的死执意退位,我母亲便一力将我推上了掌门之位,林莹姐,你知道什么,能告诉我吗?”
林莹听清了他的话,靠在蓝必先怀中掩面而泣:“他以为他死后,一切会终结的。”
***
在她的回忆下,尹世霖总算弄清了昔年他在涴江钓鱼时,家里发生的大事。
五年前,尹家前往漓城除大妖黑蝶,是一切悲剧的开端。
那黑蝶妖,实则来凡间过情弦的,原是个善妖,可她心爱的人骤然生了重病,她为救他,杀了很多凡人,扰乱了漓城民生,尹子珏到漓城时,她正好吸食足了凡人精血,要去救她的爱人,尹子珏无法容忍这种祸害容留于世,与门下十名大弟子一同困住了她。
击杀她时,她的爱人还贸然闯出,替她挡了刀,血溅当场。
蝶妖遭此巨变,彻底发狂,被诛杀前,笑着对尹子珏下了诅咒,她诅咒尹家历代掌权者,永世不能与心爱之人相守,她要让他们尝尝亲手杀死爱人的滋味。
不清楚她底细,此事,尹子珏本不以为意,直至那十名门徒因各种意外逝世,他才见识到这诅咒的厉害,随即开始怀疑自己,担心林莹。
一年后,他身上显出块怪异的痕迹,就如尹世霖如今身上的一样。尹子珏花了很久,去中原四国各地调查,后来也是在大雍某地,查到了黑蝶诅咒的来历。
他查的,和凤峦城中那个老婆婆说的大差不差,黑蝶情咒上身,历任尹家掌权者无一能幸免,他们爱谁,谁也会中咒,一年之内,从活人烂成一堆碎肉,解咒的唯一办法是一人死去,保全另一人。
回家后,发觉林莹身上也显出了淡淡的咒印,尹子珏便知他与林莹没多少时间了,必须有一人死,否则,他们都难幸免。
经过一番纠结,尹子珏见自己内力渐失,逐渐羸弱,决意牺牲自己保护林莹,在他诸多好友中,选了最为可靠且远离临江的蓝必先,求他带林莹走。
蓝必先与他是经年至交,答应了他,尹子珏便选了一日,与林莹告别,送走了她。
等她顺利到达梅城后,他才向邵虹坦白诅咒的事。
得知后,母子俩如何崩溃绝望自不必说,尹子珏为保全尹家,要求邵虹在他死后,遣散尹家满门弟子,彻底从捉妖界中退出,才能断绝黑蝶诅咒的流传。
那蝶妖要的也是这样的结果,他们杀了她,她便要他们生不如死永无宁日。
邵虹闻此惊天噩耗,第一反应想去抓住林莹,杀她保住尹子珏,却来不及了,尹子珏先一步服了毒,死在了她怀里。
处理完尹子珏的丧事后,邵虹悲痛欲绝,更咽不下这口气,派人追查林莹,找了大半载,一路顺藤摸瓜寻到梅城。
好在有蓝必先相护,她没能对林莹怎么样,在得知林莹怀了蓝必先的孩子后,她骂了一通,对他们发了狠话,让他们此生不得踏入临江半步,若林莹将尹家的事透露出去,她也会倾尽全家之力来追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