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秉烛夜聊(2/2)
近乎自虐一般,他走进去,不小心碰掉上巳经常握在手里把玩的悬珠,看到珠子里,他们之间的一点一滴。
上巳曾经深深爱过他。
而他怀疑过。
自我惩罚的,那天他在大雨中站了很久,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亮。
手下握得更紧,紧到巳予几乎有些痛,沈清明的安慰有些像赌气:“上天是公平的,孤独的不止你一个。”
巳予轻轻晃一下他的手,摇头:“不,瘟神,我从不想要这种公平。”
这几乎要算一句情话了。
识海里,沈清明似乎是笑了,很短促,转瞬即逝,但巳予分明听到了。
“那就一起。”沈清明指着逐渐变大的入口,“你看,那就是溷逇,天打雷劈浑不怕,自在躺在天地间。”
这头巨兽,长得既如狗又像熊,脑袋圆圆,支棱着耳朵,肚大如山丘。
身上一块一块的,板结成坚硬的石头,缝隙里长满苔藓,脚底下黑黢黢的,躺在那儿跟一座山似的。
归毁镜戴上,看尽溷逇杀戮无数,罪孽深重,这样的怪物,不必手软,巳予摩拳擦掌,“看样子皮很紧实,瘟神,我们去给它松松。”
风风火火的性子还真是上头,沈清明把人拽回来,暧昧地撞进自己怀里,“等等,它在这里头风吹雨打练就一身铜墙铁壁,连天雷都拿它毫无办法,你还想给它松皮?”
那怎么办,来都来了,可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何况二对一,他们更有胜算,趁它熟睡,正好去把它剥皮抽筋。
巳予蹙眉:“不打怎么知道不行?”
“轰隆隆——”
风声鹤唳,闪电划破夜空,群山起伏,四下无人。
似曾相识的画面,一个画面闪进脑海,仿佛也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上巳跟惊蛰跟这头凶兽在昆仑山狭路相逢。
这东西刀枪不入,上巳喊惊蛰引雷,于是一路火花带闪电,围着它一顿乱劈,不知道打到什么地方,那东西突然倒地不起,他们二人才得已脱险。
一闪而过的画面里,没有沈清明。
巳予擡眸看向沈清明,居然在他脸上看出手足无措的焦躁。
那个画面并非空xue来风,巳予在他手心挠一下,说:“瘟神,我似乎跟它有过一面之缘,恰好知道它的死xue。”
“嗯。”沈清明的声音被风吹散,让她感觉透心凉,“是他的眼睛。”
他知道!
那发什么愁?
志怪话本里讲溷逇的眼睛不能见光,所以它把眼睛藏得严严实实,耳朵异常敏锐,百里之外的风吹草动都能听见。
看沈清明苦大仇深的,话本里讲的约莫有几分可信,那可真是难办。
纵然知道它的死xue是什么,依然拿它毫无办法。
从古至今,没人知道它的眼睛长在什么地方,无论什么时候,都没露出来过。
节神对山间凶兽自然如数家珍,巳予为自己没能提供有效的信息而感到遗憾,可是沈清明不以为意,因为沈清明没指望她能帮上忙。
这事儿挺让人挫败,没有记忆的人偏偏自尊心很强。
沈清明拦住她,皱着眉问:“你什么时候见过溷逇?”
巳予不知该如何解释,胡乱回一句“大约在梦里”引得沈清明越发气急,情急之下,她又慌忙找补:“似乎,是上巳跟惊蛰遇到过。”
沈清明的眉头皱得更紧。
他从来没听上巳提过溷逇,这四头凶兽不仅令历法头疼,天道也束手无策,谁要是能从这四兽中虎口脱险,都能吹嘘上一阵子,可是无论是惊蛰还是上巳,都对此事只字未提。
可巳予既能说出溷逇的死xue,恰恰佐证确有其事。
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
沈清明手下攥得更紧,巳予的手骨都快断了,她却没有喊沈清明松开,而是任由他发泄,听见他问:“你想起什么了么?”
等等——
巳予发现什么,沈清明这是在气她没想起来跟他有关的事么?
关键,想起来什么,由天不由她啊,她也不想的,这不是“触景生情”么?
这瘟神,吃起醋来还真是不分轻重缓急,这会子是计较她先想起来什么的时候么?找出溷逇把眼睛藏在哪里才是重中之重啊。
高贵冷艳的清明君,竟然是个醋坛子,谁听了不笑话两句。
可是一想到他这个反应背后的缘由,巳予便笑不出来了。
她鬼使神差地想,以前真的这般不知检点跟人乱来,才让沈清明没有安全感,胡思乱想,生了个多愁善感的性子?
巳予被自己的推测震惊得发愣,一肚子的揶揄都说不出口,她很心疼沈清明,甚至愧疚于没能多想起一些关于沈清明的片段,一时间,舍不得说出那句“是”。
她该怎么让沈清明高兴一点呢?
来不及想了,风把他们的声音吹向远方,溷逇抠一下耳朵,翻身,醒了。
他坐起来地动山摇,身上的大石块“咚咚咚”往下掉,跟山体滑坡似的,那东西在地上转了个圈儿,仰头看天。
刹那间,巳予忘了呼吸,它分明没有眼睛,却好像跟她四目相对,紧接着,溷逇朝着他伸长双臂一把将她扯进风雷山。
沈清明伸手只捞到一片渣滓,晴空霹雳之下,回荡着凄绝呼唤:“巳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