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久别重逢(2/2)
上了马车,姜衡拎着被江泛盘包浆的那串核桃往奔晷琉璃盘上一丢,盘针飞速转动起来。
奔晷琉璃盘乃命盘,测吉凶,判生死,定方位。
上天入地只此一块,大罗神仙求也求不到的法器,却常常被不拘小节的林老板当果盘用。
黄栌墨目不错珠盯着奔晷琉璃盘,问:“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家少爷已经凶多吉少?”
盘针转动指引方向则无恙,盘针一动不动便大凶。
巳予闭上眼睛,漫不经心道:“说明你家少爷的魂魄生龙活虎,比你还精神矍铄。”
谢天谢地,黄栌开心极了:“太好了。”
盘针欢快地转了十几圈,最终指向濉溪亭方向,姜衡:“生魂还在濉溪。”
濉溪,与上京不过二十余里,地属八塘,周围高山环抱,濉溪就在群山峡谷底穿行而过,千岩万壑,万般风光。
出上京,进入山路。
下了这么久的雨,泥泞难行,坑坑洼洼,马车晃得厉害,巳予撑着脑袋,斜倚在马车一角,耳边万鬼嚎哭令她头疼欲裂。
阴冷,巳予蜷蜷手指头。
车外轰隆,她撩起眼皮,擡手掀开车帘扫了一眼,道:“前面有东西。”
姜衡先一步动作,绒毛大氅往巳予身上一盖,“你坐着,我下去看看。”
巳予掐着软毛,临时改了主意:“等等,黄栌,下马,我们走过去。”
阴邪作祟,马一旦受惊更容易出问题,姜衡同意:“也好。”
扬手虚空画一个圈儿,连车带马倏地不见,放在寻常人眼里跟见鬼了差不多。
黄栌时常混迹在望溪阁,早习以为常,但第一次近距离看大仙施法,暗地里还是长了好大一番见识。
桃叶渡口与濉溪亭大约二里地,沿途设有木栈道,姜衡飞檐走壁不过眨眼之间,顾虑到巳予的身骨,姜衡打头阵,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
雨势滂沱,溪水湍急,蛙声掩盖在其中,诡秘丛生。
先人常言,雨时不近树,独自莫凭栏。
这样的雨夜,往往危机四伏。
树影幢幢,有婴孩啼哭,亦有少女嗔笑,余音绕耳,一波三折,叫人后脊发麻。
那声音咬着他的耳骨喊欺负弱小:“黄栌,黄栌,你回头看看我呀,我是赵四娘。”
黄栌毛骨悚然,没忍住,循声回头:“谁?”
脑袋扭到一半被巳予硬生生给按了回来:“听着,无论听到什么声音,无论是谁喊你,都不要回头。”
“为.......”黄栌梗着脖子,要问为什么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被噤声了!
巳予把人嘴封上后还要出言恐吓:“走夜路回头会被脏东西缠身,跟紧。”
黄栌呜呜地点头。
她那点儿三脚猫功夫打不赢任何人,好在姜衡给了不少傍身的法器。
刚掏出镜子架在鼻梁上,诡异浓密黑雾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荒而逃。
还能这样?黄栌开了眼,仰为观止。
濉溪亭浮现出一点轮廓,黄栌怀疑自己眼花,不然那亭身为什么在动?
他想叫唤又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里鬼哭狼嚎,见鬼啦!真他娘见鬼啦!
雨越下越大,活像天被捅了个窟窿,溪水下游似乎被什么拦截住去路。
水位不断攀上,已经没过亭脚。
这样下去,濉溪亭、包括他们在内的一切,都将被淹没。
四根柱子和钩心斗角之上,密密麻麻爬满了黑虫,巳予皱眉:“这是什么东西?”
姜衡:“上京本是少雨之地,可是连着下了一个多月的暴雨,致使多地受灾,一定是犳窳,那东西见则天下大水。”
巳予:“犳窳被沈清明镇压在剡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这个名字,姜衡流露出一个微妙的神情。
巳予浑然无觉,继续输出:“沈清明镇压天下一切邪祟,法力无边,怎么连头猪都看不住?”
到底是不是犳窳作怪,这事另说,但姜衡绝不能放任巳予这么无所顾忌反复念及那位的名讳,他耷拉着脸道:“祖宗,你快些闭嘴。”
“这些东西出现在此处兴许只是巧合,况且窳虫,不具有——”攻击性三个字还没说完,窳虫汇成一把狂刀,直勾勾劈过来。
“不好!有东西在操控这些窳虫!阿巳,站远些!小小孽畜,休要造次!云朝四面开,狂风催花雨,数声惊蛰雷,雷动风行,天开地辟,雷来,落!”
刹那间,火光四溅,雷霆之势将他们三人笼在结界之下。
银光照亮山谷,黑虫如飞蛾扑火朝他们涌来,碰触到结界的瞬间爆体而亡,噼里啪啦炸了一路,化为齑粉,漂浮在水面上,散发出呛鼻的焦糊味。
峡谷阒静一片,姜衡收起结界,欲去八角亭中央勘察,山谷里传来铺天盖地脚步声,犹如千军万马。
有书记载,犳窳受到刺激后会分裂出成千上万只虚体,只要没打中实体,虚体打倒一只,便重生一双。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十分难缠。
姜衡心道不妙,犳窳贪吃且报复心重,引雷烧光了他的食物,这家伙要发疯!
他收回要撤下结界的手,转道在八角亭开了一道口,二话不说,先把黄栌塞了进去。
窾坎镗挞,一声声愈来愈近,一颗心咚咚作响,巳予四平八稳抱着手臂还在嫌弃那位大佬:“这东西根本打不完,沈清明是不是归西了?”
姜衡额头青筋直跳,一提沈清明那嘴格外碎且刻薄。孽缘!真是孽缘!
顷刻间,暴雨骤停,金光乍现,峡谷中央被照得通亮,溪谷之上,峭壁之间,赫然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
他脸上挂着血渍,像刚打过一场恶仗。
两道瞳光相撞,融进骨血的钝痛正抽丝剥茧往身体外抽离,扯得人心口一阵发热、发痒。
巳予升起了一丝怪异的感觉。
脑海中倏然冒出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她与面前这人夜游洞庭,醉卧扁舟,醒后,她靠在对方臂弯,而那人指间缠着她的三千烦恼丝,满船清梦压星河。
怪哉,不过是长得好看了一点儿,也不至于青天白日做春/梦,巳予暗自腹诽。
那人目光如炬凝望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某种隐忍多年的情绪,良久,才艰涩追问:“软软,是你吗?”
等等——
怪不怪的另说,这厮头顶上那瀑布似的图谱是怎么回事?
敢情这人从小到大没讲过一句真话吧!
在人间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种超级大骗子,巳予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他刚刚叫自己什么?软软......
黏黏糊糊的。
巳予可不玩什么什么白月光替身爱而不自知那一套,“这位壮士,我不是什么软软,你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