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2/2）

一道白光自水晶中升起，渗入夏安儿的胸膛，包裹她整个身体，随即消失不见。

很久很久以后，当夏安儿回想起这晚，才知道妈妈原来在这个晚上，将世上最后一个梦，留给了自己。

***

林彦在荒芜的边境百无聊赖地来回踱步，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在结界外的梦界。

某一瞬起，那闪烁着亮光的地方忽然就消失不见了，所有的光都被黑暗吞噬，半点不剩。荒芜一时片刻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林彦只好在四周点起了苍白的火光。

他早就料到，人类的到来会吸尽梦界最后的灵气，只是他心中仍带着一丝可笑的期望，期望梦界承受得住，不致崩溃。

但这期望终究还是落空了。

林彦阴郁地转过身去，一道血红之色忽然落入眼中。他懒懒地掀了掀眼皮，道：「你就这么闲？冥界重建好了？」

「哪能这么快？再过些日子吧......不过以混沌现世来说，这种程度的破坏就值得我们感恩戴德的了。」

冥君仍是穿着那一袭红艳的长衫，泼墨长发披肩，脸色倒是没有从前那般惨白，看上去终于像个活着的生命。

「抱歉。」林彦道，「要不是我乱碰梦石，混沌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存够力量苏醒，还害那么多无辜的人被夺去性命......」

「对了，之前那些早夭魂可都还好？」

冥君摆了摆手，鲜红的长袖轻晃。

「你是错，但也用不着将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那些人类也算不上无辜，毕竟混沌复活的浊气也少不了他们的一份。既是他们自己造的孽，难道还不能由他们自己还了？」

冥君缓缓走到林彦身旁，随他一同眺望原本梦界位处的地方，话锋一转道：「你之前交回来那魂竟也熬过了这场动乱，身躯在红尘保留了下来。我差冥官将他魂魄送了回去，他一醒来就被带去调查了。听说红尘那些人类这次是铁了心要好好惩治这种渣滓，看来他是得坐穿牢底了。」

冥君嘴角一勾，看上去心情颇好，一旁的林彦表情则无甚变化，闻言只道：「就算他死在牢里，那些因他而死的人也回不来了。」

冥君嘴角的弧线重归平淡，转过头去，见林彦盯着虚空出神，便道：「可还怨你姐姐离开了梦界？」

林彦想了想，摇了摇头。

「她做了这么多，无非是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既然如此，我就试试。」

「看来是真懂了。」

冥君难得露出了正经的笑容。他伸手拍了拍林彦的后背，搞得林彦十分不好意思，明明他比冥君还要大上好多岁，却被当成个孩子。冥君环视荒芜，一脸嫌弃。

「只是说实话，就你这里，饶是你姐那般心胸宽大，恐怕也难以在这荒芜中愉快地生活。」

林彦十分同意冥君的说法，点了点头，「所以我决定，要去红尘那边生活。」

冥君长眉一挑，「喔？看来你还挺喜欢顶着两片玻璃在鼻梁上到处晃呢。」

他沉吟道：「也是，经此一役，浊气也消融了大部分，你确实不必担心身体里那封印松动......唔，欸？不对，慢着！」

冥君双眼一眯，突然用危险的语气说：「你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林彦一错愕，头往后一顿反问：「什么坏主意？」

冥君走到林彦面前，眼中劈里啪啦冒出了星火。

「你是不是在觊觎我的女儿！」

「......什么东西？」

林彦退后了两步，平静了脸上终于起了变化，十分不满地嚷嚷：「我拜托你，别总乱攀关系！」

「什么乱攀关系？这女儿我认定了！我还盼着她快快过完此生，到冥界来与我团聚呢！」

冥君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林彦气得指着他直瞪眼。

「你想都别想！」

然而冥君好像更为气愤，大声道：「所以说，你真是冲我女儿去的红尘！对吗！」

林彦发现冥君还真如传闻中阴晴不定，想了想，能从人间被女娲提拔上来当冥君的，想必也不是什么正常的脑袋。他摇了摇头，不跟冥君赌气了，开始往回走，边走边实诚道：「......我跟你聊不下去。」

冥君却半点不打算相让，紧追在林彦身后，后来两人还跑了起来，猫追老鼠一般，在荒芜举行了一次荒凉的赛跑。冥君的身影化成一道血红的残影，骤眼望去，就像林彦被谁追杀，身后拖出了一条血路，而冥君清冽的声音也变成了鬼哭狼嚎，在整个荒芜里回荡。

「我告诉你——安儿母亲散了，她父亲我可还在！你要近她身旁，就必须先过我这一关！」

想来，冥君今日是真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