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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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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大地走的时候曾经见过一种生物,那生物散发着令他不舒服的气息。他每次见到都害怕得很,第一个冒出来念头就是跑,拼命地跑。

他在逃忙时曾经扭过头去看,看见地上的花朵被那头灰黑的生物踩在脚下,看见地上的嫩草被那东西抽干了灵气。他难受得不得了,眼里流出了泪,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自顾自地逃跑。

而今,他感应到有什么东西就坐在自己旁边,却不是散发着寻常动物的气息时,他本能地升起了警惕的意识,双手抓紧了那块布,准备待适当的时刻发难。

下一瞬,那布被缓缓掀开,温暖的光照进来,落到他身上,一张笑脸映入眼帘。

「醒了就好,来,先喝点热汤。」

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很喜欢,就像微风穿过树叶,又像雨滴落在溪里,心中那点警惕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眨着眼睛,视线在那张笑脸和「汤」之间来回,之后一把捧过了那还冒着白烟的汤,咕嘟咕嘟地往肚子里灌。

「你还小,怎么能躺在红尘与灵地的交界呢?遇见邪兽的话就麻烦了,知道吗?」

拥有着笑脸的生物接过了他手中的空碗,还拿了另一块布替他擦嘴,「我是个半灵……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把我当作你的母亲,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这话的时候,那「半灵」微微垂下了眸,长长的眼睫在抖动,好像在害怕,又好像在期待。虽然他不是很懂,但盖在身上那块布暖暖的,嘴里那汤味道甜甜的,那生物的声音轻轻的,他全部都很喜欢。

于是他眨了眨眼,叫了一声:「母亲。」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母亲流泪。

与母亲同住一段时间后,母亲给他取了一个名字。

「母亲,载尘是什么意思啊?」

母亲笑着看他,手里的棉线穿过麻布,她用温柔的声线道:「就是『承载大地和尘缘』的意思。」

他半懂不懂地点点头,乖巧道:「是个好名字,谢谢母亲。」

和母亲一起相处的数百年间,母亲遵守诺言,如同她一开始所说的,将载尘照顾得无微不至,就像人间里拥有血缘联系的母子一般。母亲每日都会带着他在各处采摘灵气之物,按照节气烹煮各种合宜的菜肴,载尘总被满桌色香味具全的菜肴给馋得直流口水。

他看着母亲不急不躁地在厨房里煮饭的背影,幻想着某天由他亲手做一顿饭菜给母亲品尝。

载尘渐渐从孩子的模样蜕变成青年的样子,修为也在母亲的教导下慢慢提升。他唤出灵兽的那一天,母亲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母亲给他讲天地初开的故事,给他细说灵与人类之间的关系,还有灵的使命,载尘听着那些事情,皱起了眉。

「人类既是不洁的存在,我们为何还要拼命去守护他们?」

「因为是一家人啊!」母亲回答得理所当然。

「不对啊母亲。」载尘青涩的脸上堆满了疑惑,「人类侵染灵地,向大自然予取予求,却鲜有为自然着想的措举,这样还能算是我们的家人吗?」

母亲听罢,缓缓地摇头,只道:「不是每个人类都是那样的。」

载尘看着母亲垂眸揉搓面团,再次从母亲的目光中读出一丝异样。

每次说起人类的话题,母亲便会这样。载尘那时候已经不再是懵懂的小地灵,他知道什么是半灵,也大致猜到母亲曾与人类有过某种羁绊,以致母亲一直在言语上维护着人类,以及偏好人间的食物。

不过母亲不想回答的问题,载尘只会默默地藏在心里,因为他不愿以勾起母亲任何伤心的回忆。

山壁下,母亲带着载尘一起种树。载尘一把一把地将泥土捧在手心,每次他将灵气吹进泥土里,泥中便会长出一朵青葱的小苗。他弯下身,将树苗放进地里。

好一段时间后,载尘站直身拉伸腰腿时,见到母亲在将亲手培育的树苗放进泥土里。

母亲是半灵,不能再驱使灵气。

载尘能够看到,母亲胸口处那微乎其微的淡绿色光芒正徐徐地往四周散去。他就站在土地上,在春风中红了眼眶。当母亲转过头来对他笑的时候,他却匆匆别过脸去,装作努力工作的样子。

但他心里明白,什么都瞒不过母亲的。

他无比珍惜这种在母亲爱护下生活的每一天,他如常和母亲一起采摘灵气之物,和母亲一起烹饪,和母亲一起栽树。只是每次看到母亲逐渐变淡的灵石,他都心痛得像快要死去。

一个蝉鸣不断的晚上,载尘踏着极轻的脚步走进母亲房里,站在母亲床边低头注视着母亲。他的脸色有点苍白,似乎在犹豫什么,不过也只是一瞬。载尘擡起了手,结了手印,将自己的灵气导出,送进母亲的胸口。

看到母亲灵石的绿光变深的一刻,载尘双目里点燃了希望的光,只可惜他还未来得及展露笑容,那绿光就半点不剩地往外散去。

他重重复复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同一个结果,最后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呆呆地望着母亲平静的睡颜,突然擡起手臂狠狠地咬下去,无声无息地流泪。

九百八十九年五月又四天前,母亲躺在床上,温柔地握着他的手。母亲的样子老了许多,两鬓的发都变白了,但那张笑脸一如既往地温暖、慈祥。

「如果我知道此生会遇见你的话,或许年轻的时候可以早一点看开,或许能有足够的勇气离开他。那样的话,我还能和我亲爱的儿子生活好多好多年……」

母亲婉转地告诉载尘他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但载尘觉得,什么都没所谓了。

母亲虚弱地擡起手,载尘忙用双手扶住。母亲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笑着替他擦去不住往下掉的泪。

「那个人死的时候,我也哭了好久好久……」

母亲的声音越发虚弱,「但时间长了,落泪的次数就越来越少,直到某一天,就不再想哭了……」

「我最爱的儿子,谢谢你承载了我曾经不能忘却的尘缘……不要伤心,母亲就是化成了空气,化成了雨,化成了土地,回归自然罢了……」

「实在痛苦的话,你就把母亲就当作一场梦,忘了吧……」

手中的笔杆晃了晃,载尘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垂眸一看,慢吞吞正在用他毛笔的毛刷脸。

这傻龟把自己的脸从青色画成黑色,还享受地眯上了眼。载尘把牠捏了起来,放进旁边一盆清水中,让牠自己洗脸去。

他的目光落在画纸上,又发起呆来。

画纸上,一个穿着轻纱长衫的女子正在揉着一颗丸子,十指纤长优美,长发轻柔地披在背后,随风而动。

只是这女子——没有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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