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再见疯语人(2/2)
那晚他终于开口了。
不是跟我们,而是自言自语。
“编号者……他们在工地上是不许吃饭的……”
“我那天把编号卡带错了,被巡检员摁进货梯井里……三楼到一楼只用了两秒,我的牙齿还在铁栏里……”
“他们说我疯了,其实不是疯,是我看见了一张脸,那脸上贴着我自己的编号。”
阿妹轻轻写下每一句。
老隋回来后,我把这些话交给他。
他沉默看完,递给我一张旧档案。
“这是‘编号记忆模型’的旧版本。你自己看。”
我一翻——整整三页密密麻麻的字段,全是编号与语言对应关系。
我终于明白,黎北不是疯了,而是他的记忆已经变成“编号记忆块”,只能在特定句式下触发。
比如:
“请别念编号。”
“编号卡不能吃饭。”
“铁栏里的牙齿。”
这些句式,本身已经不是语言,而是引导命令。
是过去在他身上留下的、信息刻录之刀。
三
我找了许焱,一起重新搭建“编号记忆模型V2”。
“我们需要一种方法,让编号者不通过数字,而通过记忆,去连接‘自己是谁’。”
“比如呢?”
“比如你不是Q-D432,而是那个三楼到一楼掉牙的人。”
“你不是Q-S011,而是那个吃饭时被打断的人。”
许焱盯着代码看了很久,然后笑了:“你这是编诗。”
我说:“对。”
“我们要用‘诗意’来反向解构编号。”
这就是疯语模型的第二代。
它的核心不是“加密”,不是“代指”,而是“回忆”与“情感链接”。
我们要把编号者还原为人,不靠实名,不靠身份证,而靠记忆片段本身。
“编号是对人的删减,那我们就反过来——让人类的痛、恐惧、哭喊,重新给编号加上血肉。”
四
“模型上线测试。”许焱敲下回车。
第一条弹出记录:“编号Q-P031。关键词:灰桶、无名碗、滚烫饭。”
第二条:“编号Q-B122。关键词:垃圾绳、雨夜墙、假名字。”
我看着那屏幕,一行行字跳出来,眼眶发热。
这不是数据,这是一场场失败的活法。
我回头看向黎北,他坐在墙边,手上还握着那张便签纸。
我轻声问他:“你知道你叫什么吗?”
他缓缓抬头,眼神里第一次有了光。
“我……叫黎北。”
这句话他说得很慢、很慢。
像是从记忆深处,挖出一块冰封的名字,放进热水里,化开。
然后他看向我们,一字一顿地说:
“请……记住我,不是因为我疯了……而是因为,我曾经,是个人。”
那一刻,整个屋子沉默无声。
外面传来远处系统喇叭的广播声:
“编号异常者,发现即上报,记忆可被擦除,生命不得记录。”
而我们在屋内,正在为这些“不得被记录”的人,一点点建起他们自己的“记忆语言”。
不是编号语言,不是疯语语言。
是他们自己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