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疯癫的开始(2/2)
有好几次,那明晃晃的刀锋就擦着和士开的头皮、鼻尖掠过,冰冷的刀风让他汗毛倒竖,魂飞魄散!他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头,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觉得时间过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鬼门关前打转。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砍累了,高洋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拄着刀,剧烈地喘息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然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和士开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一片狼藉的行辕中逃了出来,直到跑出很远,还能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从那天起,高洋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不见任何人。外面的人只能听到里面时而传来压抑的哭泣,时而传来疯狂的咆哮,时而又是一片死寂。
三天后,高洋突然打开了房门。他的样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眼窝深陷,面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明亮得有些诡异。他下令,设宴,召泰州所有够品级的官吏前来。
宴席设在刺史府正厅,气氛从一开始就透着古怪。高洋高踞主位,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慈祥的笑容。他先是自顾自地饮了一杯酒,然后侧过身,对着自己左侧空无一人的座位,用一种极其温柔、甚至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说道:“母后,您一路劳顿,辛苦了。洋儿在前线一切都好,劳您挂心了。”
堂下的众臣闻言,全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主位左侧明明空空如也,哪里来的太后?
高洋见众人没有反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的怒意,他猛地一拍桌案,厉声喝道:“混账!大齐皇太后在此,尔等竟敢不拜?!是想造反吗?!”
众臣这才反应过来,心中骇然。他们起初还以为这是高洋效仿赵高“指鹿为马”,在测试他们的忠诚。于是,尽管心中怪异无比,但在皇帝的积威之下,谁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纷纷离席,朝着那空荡荡的左侧座位躬身下拜,口中高呼:“臣等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千岁千千岁!”
高洋见众人参拜,顿时转怒为喜,又恢复了那副“孝子”的模样,兴致勃勃地开始对着空气介绍起桌上的菜肴:“母后,您尝尝这个,这是安邑本地的黄河鲤鱼,最是鲜美……还有这个,是儿臣特意让人从晋阳快马送来的珍品……”
众臣重新落座,却无人再有心思品尝美味。所有人都深深地低下头,机械地往嘴里扒拉着饭食,不敢抬头,不敢发出大的声响,更不敢去看皇帝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演,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那疯狂的目光盯上,小命不保。
酒过三巡,高洋突然又对着左侧关切地问道:“娘,您怎么不动筷子啊?是这些菜都不合您的胃口吗?” 他侧耳倾听了片刻,仿佛真的听到了什么回答,随即脸色一沉,扭头对侍立在旁的侍卫统领冷冰冰地吩咐道:“太后说今日的饭菜难以下咽,不合她心意。今日当值的厨子,全部,拖出去,砍了。”
“遵旨!”侍卫统领面无表情地领命而去。
殿内众人听得清清楚楚,无不吓得浑身一颤,死死按住自己的大腿,才勉强没有失态。他们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钻进桌子底下去,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惧。
高洋似乎很满意这种效果,他又举起酒杯,命令众人:“来,诸位爱卿,共同举杯,敬太后!”
大部分官员战战兢兢地举起酒杯,朝着那空座位示意。然而,总有不信邪、性子刚直的人。一位姓裴的官员,实在无法忍受这荒诞绝伦的一幕,他觉得这不仅是对他智商的侮辱,更是对朝纲礼法的践踏!
他“霍”地站起身,因为愤怒,身体微微发抖,朗声道:“陛下手握生杀大权,若要杀人,径直下令便是!何需……何需找此等借口?!”
高洋似乎并未动怒,反而饶有兴致地看向他,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哦?裴爱卿何出此言?”
裴姓官员指着高洋左侧那空无一物的座位,豁出去一般,大声道:“陛下左侧明明空无一人!哪里来的太后?!陛下借太后之名行杀伐之事,岂非……岂非滑天下之大稽?!此举,与昏君何异!” 他最后这句话,已是诛心之论。
高洋听了这话,并没有立刻暴怒,他的眼珠开始快速地、不规则地转动起来,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似乎在极力思考着什么,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里激烈冲突。
突然,他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凄厉至极、不似人声的尖叫:“啊——!!!!”
紧接着,他抬起头,双眼赤红,布满血丝,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杀!给朕杀!把这些不敬太后的逆臣!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早已待命的侍卫如同虎狼般冲入席间,雪亮的刀锋毫不留情地挥向那些手无寸铁的官员!一时间,大厅变成了屠宰场,惨叫声、求饶声、杯盘碎裂声、利刃入肉声交织在一起,鲜血瞬间染红了华丽的地毯,溅满了周围的屏风和梁柱。
屠杀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方才还济济一堂的官员,此刻已大多变成了姿态各异的尸体,倒伏在血泊之中。
高洋站在主位之上,漠然地看着这人间地狱般的场景,胸膛剧烈起伏。忽然,他眼中那疯狂的赤红渐渐褪去,恢复了一丝清明。他踉跄着走下台阶,踩在粘稠的血泊中,茫然地环顾四周,最终目光定格在那张空着的椅子上。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助与悲伤:“母亲……你到底在哪里?难道……你真的不要洋儿了吗?洋儿……洋儿好想你啊……”
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他苍白的面颊滑落,滴落在脚下温热的血泊中,漾开一圈圈小小的涟漪。偌大的厅堂,只剩下他孤零零的身影,和满地的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