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决堤(2/2)
她右手不经意摁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刺得她本就遍布伤口的掌心生疼。
为何连一块石头也要来跟她作对!
许溪云一怒之下也不顾手掌的疼痛,抓起那块石头连同沙土奋力地朝空中扔去,也不知是要往哪个方面扔。
沙土重量近乎于无,风一吹便消散在这山巅,了无踪迹。
可那块石头却是发出了明明白白的声响,“咚...”的一声,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
那不是落入松软地面的声音,也不是掉入枯叶草堆的声音,更不是撞击到硬物清脆的声音。
倒像是...落入水面的声音!
先是一声闷响,似将铃铛蒙在密封的容器里隔空敲击,钝钝地响着,却传不出来多少声音,紧接着便是沉沉地坠落在水里,被水严丝合缝地包裹着,只剩水面泛起阵阵的波澜与涟漪。
许溪云猝然起身,头摆得跟拨浪鼓一般四处张望着。
怎么会有水,山上怎么会有水!
而且听声音,并不像是由下雨而积成的水洼,反而比水洼要大的多。
她踉踉跄跄,隐隐约约顺着刚刚声音发出的方向奔去。脸上的泪已迅速风干,绷着她的皮肤,带来阵阵紧致感。
手上的棍子早已不知道丢到哪里去,她此刻无比后悔这个决定。
因为在看清面前景象的那一刻,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摔倒。
风吹乱了她的发,混着眼底的泪乱糟糟地粘在她的脸上。
眼前的湖面平静深邃,犹如一块巨大的铜镜,倒映着天上的一轮皎月,散发着银白而又冰冷的亮光,绘出斑斑月影。
心中的惊愕难以用语言描述,许溪云此刻只无比庆幸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因为这湖,是堰塞湖,而正下方,就是方才她看到的热闹非凡的那个集市。
学过高中地理的都知道,堰塞湖是由火山熔岩流,冰碛物或由地震活动使山体岩石崩塌下来等原因引起山崩滑坡体等堵截山谷,河谷或河床后贮水而形成的湖泊。【1】
而这片堰塞湖,看面积形成已久,绝不只是受到近日地动的影响才将将形成的。
只是近来地质结构愈发不稳定,受到此影响,隐隐已经有了泄口的趋势。
堰塞湖溃决,后果可大可小。
若是方法得当,还能利用它灌溉阶梯水田,可若是一个不小心,便是洪灾爆发,下流的土地屋舍全都要遭殃。
此处为斜坡地形,土壤本就容易失去稳定性。山体在细微的地壳活动中凸起,便能形成山体之间的裂缝,进而引发山体滑坡。
许溪云的心已经不知道是该提还是该掉。
她今日本是为了那片小村庄上来探查,好消息是:这片堰塞湖并不在他们的方向。
坏消息是,
受限于古代的科技水平,许溪云静静地站了许久,几乎都要风化成石,她也没想到一个合理处置将水顺利引走的方案。
可要是短时间内将人劝离,这是一个更大的工程,更别说会遭到什么样激烈的反对....
-
这一夜,许溪云躺在山顶上,近乎一夜没合眼。
她看着云层一阵阵飘来,将明月遮挡,又散开。
看着那颗启明星眨了上万次眼睛,看着头上方的那颗百年大树,和一旁的灌木窃窃私语了一夜。
天一亮,许溪云这才拖着沉重的身体,步伐虚晃地下了山。
山上露重,温度又低,一回到正常的地面,许溪云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狼狈又虚弱。
林婶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她,见到她的身影出来,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虽说还未到夏季,毒蛇什么的还不到出没的时间,可姑娘家家一个人上山总归是危险的,更别说还呆了一夜。
林婶迎上来的那一刹那,许溪云整个人的力气也已经消耗殆尽,她一头扎在林婶的怀里,再次醒来,便已经是一天后了。
-
许溪云眼皮恍若千斤重,光是睁开眼睛这件事,似乎就要用尽她的全身力气。隐隐约约间,她感觉到有人在轻柔地用水濡湿她的嘴唇,有人用冰凉的帕子,盖在她的额头上。
原来我大概是发烧了,难怪这么难受。
她竟还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生了病,浑身发烫的厉害,鼻腔呼出的灼人的热气。
有人不厌其烦地用湿手帕一遍一遍地替她擦着汗渍渍的手心,又一遍一遍地将她因为热而伸出被窝的手和脚重新塞回被子里。
这种照料方式何其熟悉,熟悉地让她即使在梦中也想轻唤着对方的名字。
程砚...
她终于睁开眼,陌生的屋顶,陌生的四周,却没有她想见的那个人。
林婶呀的一声,跌跌地跑到她床前来。
“你终于醒了,可睡了快两天呢?!”
“你放心,没什么大事,我已经请大夫帮你看过了。就是疲劳过度加那天在山上吹风着了凉。一寒一热地攻了心,这才病倒了。”
许溪云刚想开口道谢,就见门外走进来一个男子,魁梧高大,对这房子颇为熟悉。
他满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不怒自威,一进来,连这空旷的房间都顿时显得逼仄起来。
他进来时只是顺势往里瞥了一眼,想来是没料到躺了两天的女子怎地突然坐起来了,一时也愣在了原地。
林婶忙起身嘿嘿了两声,为他们二人介绍:“许姑娘,这是我相公,就是前些日子去京城的那个,那上山那日他便回来了。只是还没来得及给你们介绍,你就病倒了。”
“不过你放心,我跟他说过了,你就安心住着便是。”
许溪云微笑颔首,只是那男子的面色却不善,黑沉着一张脸,就这样一直盯着她。
“就是你说我们这里危险?让我们都搬走的?”
许溪云见他语气充满了怀疑,一时心也急了。林婶好心收留她,万万不可让人觉得她是个坑蒙拐骗的骗子,更不可让他因此迁怒于林婶。
她着急地在身上摸了半天,半晌才终于摸出自己的腰牌来,掀开被子利索地下了床。
她将腰牌递到那人的面前:“大伯您刚从京城回来,不知道有没有听过风满楼,那便是我和我姐姐俩人开的。我如今也是宫里司天监的女官,您去街上打听打听就能知道我说得是真是假,这便是我的腰牌,您请过目。”
许溪云还没敢往下说,只是这一通自报家门来的诚恳又周到。
那男子蹙眉接过腰牌,在手里翻来覆去端详了好半天也没吭气。
林婶见状,不耐地啧了一声。
双手攀上许溪云的肩,又将她按回床上,被子重新盖好。
“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你吓唬人家小姑娘干什么?没看见人家还病着呢嘛?”
她一个眼刀飞过去,那大伯扯了扯嘴角,偃旗息鼓。
他上前两步将腰牌放至床头,语气里有些委屈:“我就是问问,又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呢?长得吓人也是我的错了?”
看他们俩人的反应,想必这种误会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许溪云按住林婶要替她掖被子的双手,道了声无碍。
紧接着却是一刻也不想再忍,脸色沉沉,严肃道:“林婶,我很感谢你和大伯的收留,但是我还是想说,这个家,不搬不行。”